第12章 太后垂帘-《天圣令(肆)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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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曹利用与王曾大惊,连忙伏地请罪,不敢再说一句话。

    当下众臣议定,雷允恭擅移皇堂,立刻杖毙,邢中和发配到沙门岛,丁谓同谋降为太子少保,分司西京,参知政事任中正那日在资善堂冒失为丁谓求情,也做同党处理,降放郓州。其余丁谓同党,也一并降职出京。

    丁谓在府中,惴惴不安,此时雷允恭伏诛,他在后宫的潜伏势力一扫而光,朝中众臣平时虽然交好,可是正值风头,谁敢为他的打探消息。更何况,此事发得这样忽然,只怕普通人也难打探出什么消息来。

    他转了一圈,转身命道:“请二郎与二娘过来。”过得片刻,丁谓次子丁珝带着妻子钱宛匆匆赶来,钱宛的眼中尚有泪痕,瞧得出必是刚刚哭过。

    丁谓看着儿子儿媳,叹了一口气道:“好一对佳儿佳妇,可惜偏偏叫我带累了!”

    丁珝夫妻连忙跪了下来:“爹,您说哪儿去了,是孩儿让爹爹操心了。”

    丁谓扶起二人:“起来罢!”他坐在那里,定定地看了钱宛一会儿,叹了一口气道:“珝儿,趁现在还能走,你赶紧送宛儿回娘家去吧!弄不好,明后天怕是会派人来抄家,我们是男人还不怕,就怕惊着了女眷。其他人怕是没办法了,能走得一个是一个。你父亲的府上,总还保得住你。”

    钱宛大惊,跪下泣不成声道:“父亲,为什么要宛儿走,宛儿嫁进丁家就已经是丁家的人了,一家人便当祸福与共。您现在这样把我送回去,然后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们遭罪,又算是什么呢?”

    丁珝也吓得跪倒在地:“父亲,这是为什么,父亲不是已经议罪降职了吗,难道说这样还不够吗,咱们家何至于到了这步田地??”

    丁谓叹了一口气,叫丁珝:“扶你媳妇起来。”这才道:“珝儿,你不知道,如今我已经失势,降为太子少保,只是太后降罪的第一步。当日我自己也是眼看着寇大人他、他也是先罢相,罢相了还封国公,可是后来就一步步急转直下——”他停了一下,说到寇准,这是他一步步设计的手段,此时想到寇准的遭遇,却也心悸:“只是这太后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,要发落我到何等地步,我是心里一点底也没有。不但我没有,便是满朝文武也没几个知道的。也许……”他沉吟着看向钱宛:“如今只有你父亲知道,我将会是什么下场!”

    平地里似一声炸雷,钱宛跌倒在地,蓦然间全部明白,今日丁谓特地将她找来,说这一番话语,连带要送她回娘家的这一番用意,只觉得眼前一黑,忽然间身后一人伸手扶住了他。她缓缓睁开眼睛,却见着丈夫丁珝满眼的关切之心,忽然泪不可抑,伏在丁珝痛哭失声:“珝郎,珝郎——”

    钱宛的眼泪一直流到回了钱府,仍然未能停下来。

    跪在钱惟演面前,钱宛的眼睛已经哭成核桃大了:“父亲,父亲,求您救救我们家吧!”

    钱惟演手抚额头,他叹息一声:“宛儿,你的家在这里。”

    钱宛愤愤地将帕子一摔:“父亲,当年我不愿意嫁,你硬逼我嫁了。如今我已经是丁家的人了,你又说这里才是我的家。我算什么,我在你眼里算什么?”她仰着头,嘶声力竭地质问着,便如一把针刺入钱惟演的心里。

    钱惟演闭上眼睛,他素来对子女们说一不二,如今面对女儿的质问,竟然有些无可奈何。叹息一声,只觉得整颗心这一刻都苍老了:“好吧,我答应你。”

    他缓缓站了起来:“备轿,我要入宫。”

    此时,丁谓在府中徘徊来去,犹豫良久,才下定了决心道:“来人,备轿!”

    丁珝已经送了钱宛回来,正侍立一边,闻言道:“父亲,这个时候,您要去哪儿?”

    丁谓道:“我进宫。”

    丁珝失声道:“父亲,这个时候您还能进宫吗?”

    丁谓脚步一滞,才缓缓道:“我自然知道,我跪宫门请罪去,总是可以的吧!”

    丁珝一惊:“父亲,您身体一向不好,怎么受得了宫门长跪,更何况今日这天气——”

    丁谓抬头望天,天边正乌云袭来,他苦笑:“正因为今天这天气,我才去!”

    丁珝跪下,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衣角:“父亲,宛儿已经去求岳父了……”

    丁谓冷笑,叹息:“我不敢相信他!”

    门外有人叹息:“那么,你可敢相信我?”

    丁谓转向门口,怔住:“妙姑?”

    刘德妙今日刻意地精心打扮过了,再加上一身白纱胜雪,更衬得她飘然欲仙,似要随风飞去。但是却笑容惨淡,眼中的悲哀更是掩饰不去:“我今日进宫,给太后讲经说法。”

    丁谓方欲大喜,随之却立刻明白过来,脸色惨白:“不,不要去!”

    刘德妙淡淡一笑:“今日除了我,还有谁能替你进宫?”

    丁谓跌坐在椅子上,无力的声音自齿间吐出:“不,我不能让你冒此大险!”

    刘德妙惨然一笑,他坐在那里,他叫她不要去,可是他的手却没有伸出来,他的眼神泄露了他的真实心理。

    刘德妙最后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转身,上轿。坐在轿中,她清清楚楚地说:“进宫!”她早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,不是吗?可是她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心。女人啊,要骗的只是自己。

    崇徽殿中,江德明送上冰湃的绿豆汤,刘娥微微一笑:“赐钱枢使一碗罢。”

    钱惟演微笑:“多谢太后。”并不跪拜磕谢,只欠了欠身又坐回去,眼睛却还盯着几上的棋局。

    刘娥拿玉匙轻搅着绿豆汤,轻脆的玉声在室中回响:“看了那么久,看出什么来了?”

    钱惟演抬起头来,笑着摇了摇头:“看不出来,每次我以为我知道你会走哪一步,可是每次却都是你走完了我才知道全想错了。”

    刘娥笑了一笑:“瞧你说得这么玄忽,别忘了我的棋还是你教的呢!”

    钱惟演微笑:“三十年前,我就说不敢再在太后面前称师了。”

    刘娥笑了一笑:“你今天该不会是跑进宫来下上这么一会儿棋,然后借这个来奉承我吧?”

    钱惟演也笑了:“倘若太后这般容易受奉承,哪来今日这般局面。”

    刘娥连忙放下玉碗,扑嗤一声笑出声来:“这句奉承的功力更高。”

    钱惟演笑了一笑,说到正题:“王曾上书,要求皇太后遵遗制,与天子同临承明殿受朝。太后看到制书了吗?”

    刘娥点了点头:“嗯,打七月起正式临朝,原来丁谓那一套,都废了。”

    钱惟演缓缓地将手中的黑子填入一个空档:“王曾此番立了大功,该升他为相了吧!”

    刘娥漫不经心地看着棋盘,顺手下了一个白子:“嗯,当日王旦在时,王曾就作他的副手了,是个老手。”

    钱惟演微笑着再放下一颗棋子:“也够聪明。”

    刘娥手中拈着一颗白子,想了想才放下:“这个位置守住了,我就放心了。”她收手,对他微微一笑,钱惟演日前刚刚任命为枢密使。

    钱惟演轻抚着太后刚刚放下去的那颗白子,良久,竟想不起来应该走下一步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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