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章 太后垂帘-《天圣令(肆)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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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刘娥也不说话,良久,才道:“外头的事情都准备得怎么样了?”

    钱惟演轻轻地收回手,并不抬头,拿着茶盏喝了一口茶才道: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。八月里太后就正式御承明殿决事,诏告天下。”

    刘娥点了点头:“明年要改年号,新的年号拟好了吗?”

    钱惟演提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上:“‘天圣’二字如何?”

    刘娥眉头微微一挑:“谁拟的。”

    钱惟演先说了声:“众翰林。”见刘娥抬头,眼睛看了他一下,忽然自己就笑了,承认道:“是我。”

    刘娥提着白子,在手中翻动:“这有什么讲究的吗?”

    钱惟演也提了黑子,轻敲着棋盘:“天字拆开是二人,天圣者,二人圣,乃取之之太后与皇上二圣临朝之意。”

    刘娥微微一笑:“勉强吧,你们再议议有没有更好的。”顺手放下白子:“你看丁谓如何处置?”

    钱惟演一怔:“太后还没决定?”

    刘娥看着棋盘,嗯了一声。

    钱惟演看着手中的黑子,思索着,良久才缓缓放下一子道:“或罢或流,本朝没有杀大臣的先例。”

    刘娥不答,她手中拈着一粒白子,好半天决断不下。

    钱惟演想了一想,心中已经明白:“可太后要垂帘,也得给群臣作个样子。”

    刘娥微微一笑,手中的白子正想落下,忽然江德明进来轻声回道:“太后,妙姑求见!”

    刘娥眉毛一扬,忽然无声无息地笑了,笑得江德明心里一阵发毛。刘娥将手中的白子扔回棋篓中,冷笑道:“好,我也正想她了,传!”

    钱惟演站起来,微微一笑:“臣可要告退吗?”

    刘娥摆了摆手:“不妨事,只一会儿功夫罢了,呆会儿咱们就继续下棋。”

    刘德妙冉冉地自殿外一步步走着台阶上来,一身白衣飘飘欲仙,带着修道者恰到好处的出尘微笑,走到太后面前,合什行礼:“太后今日的气色越发地好了。”

    刘娥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番,忽然道:“拿下。”

    纵然是天边响起一个炸雷,也没有此刻刘德妙听到太后轻轻的这两个字来得震撼来得更大,还未反应过来,便已经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内侍按住跪下,她不能置信地抬头呼道:“太后,贫道犯了什么错?”

    刘娥看着她的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脸,淡淡地笑了:“花容月貌,绣口锦心,难得你一个年轻女子,琴棋书画医卜星相皆能这般地好,实在是难得、难得!可惜、可惜!”转头看着棋盘:“丁谓叫你来做什么?”

    刘德妙惊骇得看着刘娥,好一会儿才颓然坐倒,道:“您什么知道的?”

    刘娥重新拈起一颗棋子,含笑道:“你第一天进宫的时候。”

    刘德妙惊骇欲绝,第一天,第一天她就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来,可笑自己居然懵然未知,原来从第一天起,她就在看着自己演戏: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刘娥淡淡地放下棋子:“我总得给你们一个机会。”

    一个让他们自以为可以控制她的机会,一个时机一到就足可以让他们万劫不复的把柄。刘德妙绝望地闭上眼睛,只觉得整个人似堕落无底深渊。

    刘德妙被带下去,前过不过一盏茶地时间,的确只一会儿功夫,的确不妨碍他们继续下棋。甚至,这崇徽殿中平静得像是刚才刘德妙根本不曾来过似的。

    钱惟演但见太后谈笑之间,将刘德妙拿下,他深深地注视了好一会儿,才回过神来道:“原来太后从来就没有相信过。”

    刘娥把玩着手中的棋子:“你指的是什么,刘德妙还是神仙之说。”

    钱惟演垂下眼帘,不敢泄露心底的想法,道:“二者皆是吧!”

    刘娥放下棋子,正色道:“你错了,我是相信的。”她的视线越过钱惟演,仿佛望向了不可知的远方,好一会儿,才幽幽地道:“先帝相信的一切,我都相信。先帝所喜的一切,亦是我所喜。只是论供奉之多,信奉之诚,谁能够比得上先帝?先帝却先我而去了……”她将视线转回来时,已经显得冷漠:“先帝活着一日,我信一日,先帝不在了,我信它有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钱惟演苦笑一声,道:“所以你从来没有真的相信过刘德妙。”

    刘娥淡淡地一笑:“我若不是让丁谓以为他可以完全控制我,他怎么会这么竭尽全力要保我垂帘听政?”

    钱惟演心头一震,片刻才道:“丁谓还以为可以借着刘德妙控制你,谁知道他二人一直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上。如今你借着他之手扫尽反对垂帘的臣子们,他此刻自然不但无用,而且碍手了。此番丁谓勾结女巫迷惑后宫,却又是一重罪名。”他顿了一顿,心中暗骂丁谓自作聪明坏事,却还是问了:“太后是否已经决定如何处置丁谓。”

    刘娥冷笑:“我本在犹豫中,可笑却有人自作聪明。”她重重地将白子一扣,看着棋盘半晌,忽然笑了:“当日丁谓流放寇准,却将他安置在何处?”

    钱惟演看着棋盘,心中已经在叹息:“是为雷州司户参军。雷州在岭南最南端,已近大海边了,是个半岛。”

    刘娥的玉手轻轻划过棋盘,点在右下角:“啊,那可是够远了,雷州之外更无州了吗?”

    钱惟演怔了一下,才道:“雷州之外,还有崖州。只不过,崖州已经不在大陆,而是真的在海岛之上了。”

    刘娥嘴角噙着一丝冷笑:“崖州之外呢?”

    钱惟演心中大震:“崖州已经是天之涯,海之角了,崖州之外更无州,那就真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了。崖州孤悬海岛之上,虽然称州,却只是一个小土围子,尽是蛮夷生番之地。据说那里曾有一片巨石,上刻‘天涯海角’四字。”

    刘娥轻扬起眉毛:“据说?”

    钱惟演只得笑道:“谁也没真的去过那里,只是传说而已。”

    刘娥手中的棋子轻轻地落在最边角上,淡淡地道:“那就让丁谓亲眼去看看吧,看一看那传说中的天涯海角!”她将手中的棋子一扔,整个人向后舒服地一仰,笑道:“不下了,今日兴尽了!”

    钱惟演鞠身行礼:“是,臣这就下去拟旨。”

    刘娥半闭着眼睛,神情极是慵懒:“跟寇准一样,也是司户参军。”她忽然一笑:“去崖州必经雷州,我倒很想知道,他跟寇准见面,会是怎么样一番情景。”

    钱惟演强笑道:“听说寇准雷州上任时,丁谓曾派人逼他自尽,幸得寇准有忠心的门客护持。他二人若是相见,只怕丁谓到不了崖州上任了。”

    刘娥懒洋洋地道:“那不成,我既不杀他,丁谓必须活着到任。”

    钱惟演心中一凌,忙道:“是,臣明白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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