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 (1)-《小姨多鹤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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街上出现的叫花子越来越多。一旦有人敲门,家家户户都不敢开,怕打开了门口站着叫花子。有时叫花子一来来三代。多鹤从此不再上矿石工地挣那一小时五分钱的工资。食堂也关了门,小环“谢天谢地谢谢**”地回到家,又开始早上不起晚上不睡地过起懒日子来。
现在碰上小彭和小石来串门,她也不把围裙勒在小腰上,气魄很大地说:“想吃什么,嫂子给你们做!”现在她能招待他们的是“金银卷”,不过该用玉米面的地方用了红薯面,该用白面的地方用了玉米面。大孩二孩快七岁了,丫头也有了大姑娘模样,一律头大眼大,四肢如麻秸,总是在半夜饿醒。
小彭和小石来下棋聊天,常常在工作服兜里装半兜绿豆或黄豆,是他们在黑市上用高价买来的。小彭又回技校学了一年,回到车间就是彭技术员了。他这天到张家,和小环、小石一块玩拱猪,多鹤进屋给他们兑茶,兑完茶,多鹤脊梁领路从屋里出去。小彭把洁白的工作服袖子往上撸撸,大声说:“谢了,小姨。”
三个人都被他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,多鹤也朝他懵懂地一笑。小石突然哈哈直乐,抓住小彭的左手腕,高举起来:“新手表!上海牌!你们怎么都看不见?!”
小彭脸涨成一块猪肝,但他这回没揍小石,只嗔骂一句:“新手表咋的?你狗日吧嗒吧嗒眼瞅着呗!”同时他瞟一眼多鹤,多鹤又一笑。
多鹤的笑从来不藏掖,她就那样一笑笑到极致。她让小彭这类男子误以为他是今天最逗她乐、最讨她欢心的人。这么多年来,小彭总是想搞明白多鹤和一般女人不同在哪里。他总觉得她有个看不透的故事,她和一般女人那么不同,不同又是那么微妙。那么滑溜,一抓住,它其实早溜走了。
“多鹤你来玩两把,我出去买点菜。”小环说,一面探下一只脚,在床下找鞋。
多鹤笑笑,直摇头。小彭发现小环和多鹤说话就不那么快嘴快舌,一字一字细细地咬。
“坐下坐下。我们教你!”小石说,“这玩艺儿得过脑膜炎的人都会玩!”
多鹤看他洗牌。孩子们都上学去了,该洗该熨的衣服也都洗熨了,到吃晚饭还有一段时间。她犹豫着坐下来。摸牌地时候,小彭的手总是擦着她的手而过。小彭会飞快地看看她。小石不是讲话就是哼歌,要不就是自吹自擂他的牌有多么好,要让小彭输成光屁股。
多鹤吃力地理解着小石的话,漏掉半句。听懂半句,又有半句意思迟到。还没等多鹤学会玩牌,孩子们放学了。初一学生丫头跟着二年级学生大孩二孩跑进来。多鹤赶紧起身,对两个客人鞠躬告辞,要他们继续玩。同时对孩子们说:“洗手!”
孩子们不情愿地走进厨房。丫头立刻大喊:“二孩偷吃‘爿’(日语:pan,馒头和面包)!”
三个孩子蹿出厨房,二孩手里拿着一个四合面花卷,但不知是葱卷面。还是面卷葱,比面还多的洋葱落了一路。
“把‘爿’放下!”丫头边追边喊。
三好学生丫头是两个男孩的小家长。他们已进了大屋。
“我数一二三,你给我站住!”丫头命令道,“一、二、三!”
二孩停下来,大孩趁机夺过他手里的花卷。面本来就没有黏性,又掺了太多洋葱,这样一过手马上散架。二孩一下子跳起来,抱住大孩地脖子。一口咬住他肩头。
“我的‘爿’!赔我‘爿’!”二孩喊着。
小彭小石看看他们不再是玩闹,真打出仇恨来了,赶紧上去拉。然后问丫头什么是‘爿’。丫头告诉他们,就是花卷。是哪里方言?不知道。我小姨老这么说。小彭和小石对看一眼:这是中国话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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