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章 (1)-《小姨多鹤》


    第(2/3)页

    这天厂里地篮球场有一场比赛,是钢厂队对红卫兵队,他偶尔从那里经过,停下来,想看一会儿,刚刚和几个警卫员走上看台,下半场开始了,两方队员上场,红卫兵队的中锋大孩一看见他,脚不知怎么踏空一步,摔了一跤。把小腿、大腿地外侧都擦掉一层皮,一下子半条腿都红了。小彭球也不看了,走进球员休息室,见一个队员正在给大孩包扎,包扎得粗枝大叶。小彭走上去,换下那个队员,拆开绷带,重新包扎。

    “小彭叔,我知道你为啥不来俺家了。是因为我小姨吧?”

    现在已经叫做张铁的大孩把小彭惊着了,他没料到他会这样单刀直入地突袭他。

    “你小姨?”他故作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。

    “因为你知道她的老底。”

    “啥老底?”

    “你知道还问。”

    “我咋会知道?”他对这少年心虚地笑笑。

    少年张铁沉默下来。小彭觉得他沉默得阴暗无比。他只好挑起话头说:“她到底有啥底细?”

    张铁不直接回答,说了一句预言似的话:“这场文化大革命的伟大之处,就是要搞清每个人的老底。谁也别想暗藏在阴暗角落里。”

    钢厂革委会主任处理过多少复杂残酷的事情,这一会儿却没了主张。

    “小彭叔,我愿意跟你干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个学生。”

    “革命不分老少。”

    “你打算咋跟我干?”

    “你那儿需要刻钢板地吗?我会刻钢板。”

    “你愿意上报社来,欢迎啊。”

    “我能有张铺吗?”

    “你不打算回家了?”

    “那个家乌七八糟的。居委会的人都写了调查信到我们东北老家去了。用不了多久,谁也甭想暗藏。”

    小彭帮他包扎的手慢了下来。几天后,张铁的话一直让他惭愧。连十多岁的孩子都明白革命的崇高,在于不容各种私情,而他却着迷于一个敌人的女儿,着迷那种畸形地“美味”。他当然一直伺机品尝这道美味。他的机会来了,她终于全副身心地把自己奉到他的供台上,请吧。为这道美味你等了好多年,其实我也等了很多年,只是不愿迈过挡道的张俭。现在她显然迈过来了,或者,就是张俭不再挡道。再美的美味也有倒胃口的一天,美味在张俭那儿大概变成了秋天的茄子,怀了一肚子籽。皮如橡胶那样耐嚼。

    小彭和多鹤在苗圃深处的土包上坐下来。小彭从行军壶里倒出一壶盖樱桃酒,递给多鹤。又举起行军壶在她手里地壶盖上碰了一下。画眉在叫,快落山的太阳把细溜溜的树苗拉出细线般的影子,不管活苗死苗,在开着野花的草地上打出美丽地格子。没有张铁那一番话,彭主任跟多鹤真的会享受这道美味。
    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