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作者:) 第42节-《艳骨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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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林容立在原处,正觉得奇怪,便听得上首端坐的太太重重搁了茶盅,丹凤眼微狭:“你这一双眼睛生得很像你母亲,那嚣张乖戾、目中无人的性子也很随了她。”

    虞四奶奶侍立在一旁,见状立刻打岔道:“太太这两日不舒服,要不要请清虚道长来瞧瞧?”

    林容心里叹了口气,母债女偿,人家当年结结实实挨了一顿鞭子,自己被说几句就说几句吧,反正说几句也不掉肉,只当没听见刚才的话,口称:“不知太太叫我来,有什么教诲?”

    太太本脸上含着讥笑,闻言顿时冷脸:“明白告诉你,我极不喜欢你们崔家的姑娘,妖妖娆娆的,极不安份。你母亲从前在洛阳,便入幕之宾多矣,你么,哼,你的丑事也瞒不了人。就是你们家那个崔六娘,一个闺阁女儿,却爱办什么诗社,人家女儿的及笄宴,偏偏作了诗来力压主家,也是个极爱出风头的人物,如今夫死子亡,更甚从前了。”

    林容这个人,说长公主她是混不在意的,还隐约觉得长公主前半生作恶颇多,活该受人口舌。便是说自己,虽难听,却也勉强算是确有其事。只是,她不该说崔琦!

    林容脸上仍含着笑,慢慢踱步一旁,施施然坐下,抚了抚裙摆上的褶皱:“不知太太从哪里听来这些话的?哪一户人家,这样的小家子气,见豆蔻年纪的小姑娘做了两句好诗,便觉被抢了风头,以至于耿耿于怀,到处说嘴?江州簪缨之族,诗书传家,虽是女流,却也叫认得几个字,宴席间不过是闺阁游戏罢了。”

    说着她顿住,直视着太太:“至于我的丑事,太太说得很是。只是我的丑事太多,记性又不大好,不知太太说的是哪一桩,可否明示?”

    太太站起来,手腕微微发抖:“你果然是个放肆的人,念着你是陆家的媳妇儿,不明着点出来,倒叫你得了意了。你在江州同那姓梁的书生淫奔而去,你当旁人不知吗?你这样的不贞之妇,怎配入我陆氏的大门?”

    这样的话,叫虞四奶奶也吓个半死,走又走不了,劝又劝不住,恳求道:“太太,便是再气,也不能说这样的话!”一面又转头劝林容:“六弟妹,你是晚辈,太太气糊涂了,你怎么也跟着顶?”

    这样的事,叫人大庭广众说出来责难,要是真正的古代闺秀当然羞愤欲死。只是林容并不是古代闺秀,这不是林容做的事,她也不觉得羞愤,反面色如常点点头:“喔,太太原说的是这一桩事。太太说得对,我这样的人并不配做陆家的媳妇。太太是长辈,又是当家主母,不如由您做主写一封休书与我,逐我出墙门。我自然立刻回江州去,日日给太太上香,感念太太的恩德。”

    太太闻言,怒视着林容,一双手不住的抖:“好好好,叫书房伺候文墨的来,立刻写了休书与她。”

    林容敛裙福身:“太太若没有别的事,我就先告退了。等太太休书一到,我便立刻启程回江州。”

    翠禽跟着林容一路出得听涛院,还未走远,便见廊下有婆子急呼:“快,快请清虚道长来,太太不好了,太太不好了,惴惴不安:“县主,莫不是真出事了?”

    林容心里一惊,转身往庭中疾步走去,不过三五步,便遥遥听得太太的怒喝声:“慌慌张张做什么,我好得很,立刻取笔墨来……”

    林容这才顿住,复转身往外而去,心道:听声音中气十足,的确好得很。

    等回了弇山院,林容另换过衣裳,用过午膳,又觉小腹坠坠发疼,喝了一碗药,歪在躺上懒懒翻书。翠禽坐在一旁做针线活,不时抬头望着林容叹气,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。

    林容放下书:“这也不能全怨我,我还从没这样被人指着鼻子骂过呢?”

    翠禽放下绣绷子,叹气:“奴婢知道,县主对太太已经颇多忍让了。只是,作人儿媳妇,哪有不挨骂,不受委屈的呢?君侯以孝治雍州,便是心里向着县主,又怎么能不罚县主呢?”

    林容怔怔:“所以说,这便是嫁人的坏处了。”一面提笔,在宣纸上写出个人名来:“这人是裴令公从前的旧臣,听闻他府里藏了一卷裴令公的手书,不知道可不可以借来赏玩一番?”

    翠禽不解:“裴令公?”

    林容转头望着翠禽:“你曾经跟我说,走有走的活法,留也有留的活法。只是倘若叫我选的话,我还是愿意过从前那样的日子。”所以更要做好万全的准备,不能再像上一次那样仓促了。

    翠禽问:“县主说的是从前在江州么?”

    林容摇摇头:“比那还要前呢……”

    两人正说着闲话,凤箫端着碟松瓤鹅油卷,不知从哪里钻出来,笑嘻嘻道:“县主快尝尝,厨房赖妈妈的绝活,酥香不腻,很是不错呢。”

    翠禽立刻站起来,去拧她的耳朵:“叫你转转,天快黑了,这才见你的人影。快说,上哪儿躲懒去了?”

    凤箫忙讨饶,说了许多好话,这才叫翠禽松手:“下人们听说县主要管家了,都来找我说话呢,半天脱不开身。”

    说着贼兮兮道:“县主,你知道么,老太太是通房出身,太太是二嫁,虞四奶奶是太太的内侄女。先大人在时,府里足足十一房人呢,后来先大人病逝,是十五岁的君侯做主,除了二爷、四爷,全都分府出去过了。二爷战死了,老太太见二奶奶可怜,便留她在身边照拂。虞四奶奶是自幼在太太身边长大,府里的老人说她,年九岁,便干家理事,仿若成人,一直替太太打理庶物的。”

    林容还没怎么着呢,翠禽倒先惊呼起来:“什么?太太是二嫁?”那她早上指着县主骂什么贞不贞洁的话?

    凤箫俨然一副包打听的模样:“太太原嫁的是雍州荀氏,后来荀氏降了,这才归了陆氏。”

    林容剥了一粒松子糖,了然:“原是降臣之妻,而非降臣之女。”

    凤箫点头,从怀里取出一叠黄纸来:“就是就是,县主,您瞧,这些人我粗略瞧了瞧,可以用。将来咱们肯定要在紧要地方,换咱们自己的人,不说别的,就是送信什么的也方便些。”

    一面瞧见案上山积般的锦盒,惊呼:“这是哪儿来的,这么多?”

    翠禽忙拉了她回来:“今儿早上见礼完,各方长辈送的首饰,外头也有送。先别瞧那些,先说说太太的事……”

    凤箫手上已经打开了一个锦盒,见里面是一朱漆砚盒,再掀开,放着一块儿青黑色的歙石蕉叶砚,嘟囔道:“这是谁送的,一块儿黑漆漆的石头,这样的东西也能送出去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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