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9章 天津-《子夜鸮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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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徐望还没睁开眼睛,先闻到了香火气,幽静,肃穆,让人不自觉心内安定。

    这是他这个夜晚,唯一平静的瞬间。

    然后,他睁开眼睛,看见了这个世界,看见了满院子的和尚,看见了自己穿着的僧服,又在莲花池的倒影里,看见了自己那张虽然唇红齿白、眉目灵动,但全然陌生的少年脸。

    心潮就此澎湃,惊涛拍岸的,啪啪啪啪啪,每一下都啪得他头晕目眩,无比懵逼。

    直到一个年纪稍大点的和尚过来训斥他:“还愣着做什么,快走。”

    徐望傻愣愣地问:“走哪儿?”

    说话间,院内逐渐冷清下来——刚还在院内的和尚们,已经陆续出了门,在这刚入夜的街上,像一支修行的队伍。

    “程家啊。”和尚一边说着,一边把他往门外推,“程家的老太爷往生了,明天接三,要做法事的。”

    徐望茫然:“接三?”

    “往生三日,逝者登望乡台望乡,此时诵经超度,让他知道,家里人已等他三日,然逝者不可复生,这一场法事,也算得上他和家人最后一面了。到时候师父放焰口,你跟着师兄们诵经就行。”

    徐望:“……”

    放焰口又是啥啊!他的知识体系在这一块是空白区啊!

    “快去啊——”眼看院里要没人了,和尚猛推他后背一把。

    徐望踉跄着到门口,一咬牙,小跑跟上前方的僧侣队伍。

    往好的方面想,在这民国乱世里做个和尚,至少没有性命之虞了,寺院有一缕香火,他就有一口饭,就算不能和小伙伴们汇合,坚持到吴笙交卷,总可以的。

    天色完全暗下来,月上梢头,空气渐渐凉了。

    徐望抬头看月亮,看着看着,那月亮就成了吴笙的脸。

    他在心里说,你可要快点交卷,这没头发的夜晚,太冷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民国天津,程家。

    夜已深,灵棚仍燃着白烛。白日里孝子贤孙们都哭完了,这会儿只有几个下人守着,全是青壮年,穿得整洁但朴素,皮肤多是晒得黝黑,一看就是苦出身。

    钱艾就在其中。

    一睁开眼睛,面前就是灵棚,然后小风一吹,烛火一摇,照着那些纸扎的童男童女,马匹牛羊,简直比喝风油精还刺激。

    要了老命的是,他还觉得自己和那俩童男童女对上眼了,莫名觉得俩纸人在看他,并且这感觉一来,还抹不去了,他怎么左右摆头,原地转圈,都觉得那两双眼睛跟着他动。

    旁边一个方脸下人都困乏了,见他浑身难受似的不老实,疑惑咕哝:“干嘛呢?鬼上身啊。”

    还没等钱艾说话,另外一个圆脸下人不乐意了,满眼求生欲:“大哥,这种玩笑话不好在这时候说吧……”

    钱艾简直想给圆脸点个赞。

    在灵堂说鬼上身,你是不是嫌命太长!

    方脸一愣,再看这灵堂、白烛、纸人,不言语了。

    但已经晚了,他也开始觉得纸扎人在看他,于是走上了钱艾的老路——左右摆头,原地转圈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程家后花园,院墙外。

    “师父?你就没想过改行吗?”一个十五六的少年,将连着绳索的八爪钩递给旁边的中年人。

    “改什么行?”中年人将八爪钩往墙上一扔,一拽,绳索稳稳绷直。

    “就……别当飞贼了。”少年人和中年人,都穿着一袭黑衣,包头蒙脸,捂得连亲妈都认不出来。

    “不当贼?老子喝起北风去?”中年人一跃而起,体态十分轻盈,顺着绳索利落上墙,挪到旁边,俯下身体伏在墙头,以免引人注意,然后冲下面催促,“上来。”

    少年规劝不成,只得抓住绳索,一点点往上爬。

    中年人等半天,发现徒弟才爬了一半,无语:“收腹,提气,足下一点,借力而起……不是让你荡秋千!”

    中年人素来沉稳,很能压住脾气,但今夜实在脑袋疼。自家徒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,一路聒噪就算了,劝他改邪归正他也忍了,现在连个墙都翻不过来,要这么个破徒弟有何用!

    “我教你的你都就饭吃了?”中年人忍无可忍,伸手下去一把将人薅住。

    少年借着绳索和师父的拖拽,终于爬上墙头。

    月黑风高,师徒二人顺利入了程家。

    这几天程家办白事,往来人杂,注意力又都在丧葬事宜上,正适合“随风潜入夜,偷盗细无声”。

    况金鑫魂穿了,魂穿到了一个飞贼徒弟身上。他奉公守法了二十三年的人生,正在一点点滑向犯罪的深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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