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【初酒】-《浮生物语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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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但是没有人敢违抗他的命令。做这件事的同时,他派它到外面的孰能试验场,挑选出合适的改造品,让这些已成为傀儡的家伙们在人类世界有计划地出没,利用它们本身的妖气搞出各种破坏,无端的火灾,地面的塌陷,铁路断裂,飞机拾,将一种不安的气氛扩散开来。还有一部分改造物,变成人类的模样,混迹于市井,长期散布谣言,说末日一定会来,现在这些故事,只是前兆,这世界将变得越来越糟糕,洪水与地震,无药可医的瘟疫,各种灾难必然依次而来,灭绝人类。

    它不知道4E为什么要做这些,在这个时候,它关心的只是“源”所供应的“氧气”够不够充足,它自己能不能舒服地活着。反正,羽蛇神也好,4E也好,他说怎么做就怎么做。

    但所有人都没想到,不久前,一个神态倨傲的男人来到赌场,一路赢到第三局,最后还是输了。它躲在暗处看这两个人,发现它主人看这个赌徒的眼神很奇怪,赌徒看他的时候,神色也不对头。有好几次,主人都想放弃这场赌局似的,但马上又恢复了常态。最后,这男人被封进牌中,他看着手里的牌了,阴笑着说,这是一条东海的龙。

    之后的事情,就不必多说了,我们闯进来了,把他们的“源”给破坏了,最后还把整个地城搞成了这样。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在他的身\_体里,竟然住着这么大一个怪物!”绿腰哆嗦着,之前派人来杀我们时的狠劲无影无踪,“你们把‘源’毁掉了,‘氧气’没有了,于是我们迅速虚弱。我还好点,起码还活着。那些黑衣人都死光了。如今我只想回到上面去!再留在这里,我一定会死的!”

    “你逃命,拿这个干吗?”我指着那本书。

    “我见识过4E的力量,如果我也能学到改造妖怪的技术,我可能会活得更好。”绿腰不敢隐瞒,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
    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,倒在地上发羊角风似的乱抖起来,绿色的鳞片从他的上半身长出来,把他的身\_体越挤越小,最后彻底变成了一条不过三尺长的小绿蛇,惊惶地在地上乱爬,没爬上多远就失去了力气,在地上扭-动了片刻后,断气了。

    看着绿腰的尸体,我们并不有什么痛快的感觉。他算不上坏人,本该做一只胆小的蛇妖,安然地活在上面的世界。就算跟着羽蛇神到了地城,最初的他们,也有一颗正常且善良的心。一切,都是从三十年前开始改变。

    这时,玻璃门突然打开了,九厥满头大汗地跑出来,手里抱着一个他自己的酒壶,兴奋地喊:“成了成了!”

    我的心脏猛跳了一下。

    10

    通往地下水域的灵井,就在距酒池不到十米远的地方,四个直径约一米的圆孔,按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排在地上,奇异的采光在圆孔中流动,淡淡的光晕从圆孔一直往上,像四个巨大的手电筒齐齐往上面照射。

    圆孔的边缘,还沾着一些绿色的痕迹。

    所有人都屏息静气地注意着九厥的酒壶。

    他挽起衣袖,站到圆孔边,从酒壶里倒出一缕像水一样清澈的酒。才一点点,浓浓的香味就直入肺腑,一种汰旧换新的力量在细胞里来回奔跑,将疲劳沮丧伤心等一切不良的心绪都驱走了,所谓神清气爽,指的就是这种感觉。

    “好舒服。”左展颜深吸了口气,“身\_体都变轻了一样。你这酒好厉害。”

    九厥专注地把酒平均注入四个圆孔里,直到滴尽最后一滴,才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一圈一圈的白气,中间闪着彩虹一样明亮的光点,从灵井里缓缓飞起,沿着四根无形的通道,一直往上,绵绵不绝。

    会有用吗?凝聚千万口最干净无邪的真气的“酒”……

    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。

    又等了好一会儿,确定灵井在正常工作之后,我们离开这里回到神殿。

    这边,翎上一看到我们,就急急地喊:‘你们快来看!’

    难道出事了?!众人急忙跑过去。

    “你们瞧,这家伙变小了!”他指着有屈的身\_体,兴奋地说,“看来我们的‘喷嚏’有用!”

    我一看,两截有屈居然已经缩到只有一头羊那么大了,呼哧呼哧地喘着气,一副快要断气的衰样子。

    一阵狂喜朝我涌来。

    “天开始亮了。”龙王看着天空,一片橘色的光芒,正在一点点夺回本属于它的位置。之前渗透下来的黑气,已经完全看不见了。

    敖炽嗅了嗅鼻子,说:“你们闻闻,好像在这里都能闻到那股酒香。”

    确实如此。我们历尽辛苦,千方百计制造出的力量,没有让我们失望,它们正在有力地生长,茁壮,战斗。

    “该回去上面了。”我看着大家,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。

    话音未落,我听到一声怪叫,那没了食物供给的有屈,两截身-子从地上弹起,恼-羞-成怒地朝我们扑来。

    可笑的是,它的速度,慢得像头蜗牛,在离我们还有老远时翎上的菜刀已轻轻松松招呼到它身上。

    仅仅一刀,从头划到-屁-股,可这家伙没有像我们预想的那样从两块变成四块,而是砰的一声,像爆掉的气球一样,在空中散成了绿豆大小的灰粒,一个青光如水,潋滟闪烁的小东西从那一堆灰粒中脱出,叮一声落在我的脚下。

    拾起来一看,不过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玩意儿,冰润光华,像上等的玉石,可惜的是,上面有一道明显的裂纹。

    “青珀眼!”龙王一惊。

    青珀眼就是这个?我看了看它,将它送到龙王面前:“给你吧,虽然看起来好像坏了一点。”

    龙王接过来,没说什么,将青珀眼小心收起来。

    再看那边,有屈化成的灰粒已成了灰沙,全撒在了地上,一阵烟雾之后,连个渣都不剩了。

    我在心里欢呼了三百次,所有人都如释重负。

    一众人朝殿顶而去,现在,可以带上老黄他们回家了。

    我又经过那扇窗户,被人注视的感觉再次袭来。我停在窗外朝里看去,明明还是空无一人。

    越想越不对劲,我一横心,一掌击碎了窗玻璃,粗鲁地落到房间内。

    这里,应该是属于“羽蛇神”的房间吧,巨大到恐怖。

    还有那个刻在墙上的4E标记,看着十分扎眼。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,总归是敖炽的父亲一手建起了4E这个组织。如今,4E的“将军”已经不在了,那些遍布各地的试验场,是否也会随之溃散呢?

    这个“将军”搞出那么多事,又是建赌场用人酿酒,又是抓妖怪改造,仅仅是因为他体-内的有屈利用他来制造“食物”?可我始终有一点想不通,既然有屈早在千年前就跑进他的身\_体,为什么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动静?绿腰说过,那时候,他是个善良的神。

    三十年前……难道,是有人在三十年前故意“惊醒”了他体-内的有屈?!当时他带回来的,不止有敖炽的母亲,还有一壶绿色的酒。这个酒,莫非就是惊醒有屈的“食物”?我了解妖怪的特性,一些被长期封印的妖怪,力量会降到最低,基本是无害状态,除非有人提供能量,不然它们不可能活跃起来。敖炽父亲在不知道自己体-内有有屈的情况下,如果误食了有屈钟爱的食物,那后来的事就容易解释了。醒过来的有屈,妖性越来越强,很快,妖性击溃了本性,敖炽父亲才会陷入昏睡。同样的事情,也发生在敖炽母亲的身上,隐居的窃语,被人灌入了同样的绿色液体,所以才混沌度日,任由他人将自己改造成食人的怪物。

    绿腰还提到,敖炽的父亲酿末途酒的本事,是“学”来的。既然是学的,那教他的人……极有可能就是视害了他与窃语的家伙!

    带着满脑子的疑问,我在房间里已走了一圈,确实没有人。

    难道真是我的错觉?我甩了甩脑袋,回到窗前准备出去。

    可是,一个小东西忽然吸引了我的视线——一张普通的易事贴,稳稳地贴在窗框上。

    我凑近一看,心脏如遭雷击。这张纸上,只写了短短四句话——

    停步饮君茶,一夕浮生梦,但去莫复问,白云无尽时。

    墨迹还很新鲜,这漂亮潇洒的笔迹我再熟悉不过,挂在不停门口的灯笼,开店时收到的第一份礼物,上面的笔迹跟这张纸上的,一模一样。

    只不过,这张纸上还多了一个落款人——

    将军。

    我闷闷地回到神殿顶上,敖炽问我跑去那房间里干什么,我说我去看看有没有值钱的可以带走。他信了。

    左展颜将那本书拿过来:“这个,你带上去么?”

    我看着那本记录着如何折磨妖怪的玩意儿,对敖炽说:“来个火,烧了它。”

    熊熊火光中,充满罪恶气味的书,化成了四散的灰烬。

    “好了,上去吧。”我朝帕卡尔伸出手,“跟我们一起回去吧。”

    认知,这孩子却退后了一步,摇摇头:“这里才是我的家。我在这里出生。我的家人都在这里,不管他们是生还是死。”

    “不行,这里已经只剩你一个人了。好多地方都被烧毁了,怎么能留下来呢?”我握住他的手,“跟我们去上面,我相信你会喜欢另外一个新世界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交换过保证。”帕卡尔看着我,“我保证我要活着回来,重新建起我的家。”

    我心里一阵难过:“可是,我没有实现我的保证。没能带回你的亲人。他们已经不在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帕卡尔没有哭,像个小大人似的说,“其实我已经猜到了。他们被那个怪物吃掉了。对吗?”

    我不忍心,但必须点头。

    “可你让我活下来了。所以我还是谢谢你。”帕卡尔抱-住我,“你们快回家吧!就算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生活,我也不害怕。爸爸妈妈他们都在呢。烧毁的土地,以后会重新长出草的。湖泊还在,我不会渴死,地里那么多现在的烤肉,我也会饿死。地城这么大,还有好多地方我没去过,也许别处也会有跟我一样的孩子呢。虽然我不是太明白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,你们又做了什么,可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。很高兴遇到你们。”

    “帕卡尔……”

    我还能说什么呢?不对将来绝望的人,在哪里都生存下来。

    “那你再给我一个保证。”

    “保证什么?”

    “保证下次我来看你的时候,你要拿你亲手种出来的食物招待我。”

    “好!我保证!”

    “那……再见了!”

    “再见!”

    11

    我仰起头,雨水滴滴答答砸在脸上。

    我们站在异国他乡某条不知名的街道上,几辆汽车飞速驶过,溅了行人一身水。

    还是在下雨,可是雨量已经明显小多了,天空也隐隐露出了一抹亮色。

    人们都出门了,花花绿绿的雨伞组成了彩色的河,热闹地流动于街头巷尾。前头,一个胖老板打开了餐馆的大门,出来看了看天,面露喜色,回去把“营业中”的牌子拿出来,挂在了门上。

    几个年轻人站在离我们不远的公交车站,我听见其中一个高兴地说:“看吧,我说这场雨早晚会停的!现在不是小多了么!天都亮起来了!”

    “切!是谁之前疯了一样说2012来了人类要被淹死了雨不会停了?!”

    “你不也说世界末日来了吗?身边的人都这么想!”

    “可是我现在觉得末日只是处笑话行不行?”

    “我也觉得奇怪,怎么之前咱们那么肯定末日要来了呢?哈哈。”

    “鬼上身了吧?反正这几天我的心情突然就好起来了。晚上去吃顿好的吧!”

    公交车驶来,年轻人嘻嘻哈哈地上了车,公交车响了几声喇叭,冲开雨丝,欢乐地朝前奔去。

    多平常的场面,可现在看上去,宝贵得让人想哭。

    看着远去的汽车,九厥吹了声口哨,笑:“成功了。”

    我的脚一软,就这么坐在了--湿--漉漉的地上,所有力气都没有了,现在就算有人跟我说前面有一吨金子,我也跑不动了。

    “没出息的东西。”敖炽白了我一眼,俯身把我给背了起来,“回家吧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我趴在他背上,两眼无神,絮絮叨叨地说:“我也要吃顿好的。还要睡一个星期。然后听你深刻检讨这次犯下的滔天罪行!”说着,我又指了指老黄夫妇,“不过,先把他们送回家。我还有一件事要帮他们办。”

    很快,我们将老黄夫妇送回了他们在墨西哥某小城里的家,我看着躺在床-上,痴痴呆呆的老黄,对黄老太道:“给我你儿子的电话。”

    黄老太犹豫了片刻,慢慢在纸上写下了一串号码。

    我走到电话前,拿起听筒。

    “你好!”

    “是黄先生?”

    “是,你哪位?”

    “你还不回家么?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

    “你听好了。你父亲,一直把家门的备用钥匙,放在门口第三块红砖下头,以前你上学时总从那里拿钥匙。”

    “你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“不管你离家多少年,你父亲从没有改变放备用钥匙的地方。他希望有一天,你回来,拿它重新打开家门,走到他们面前。这个家的大门,从来没有对你关上。”

    听筒那边,一阵沉默。

    “你母亲已经病了,回不回家,自己斟酌。”

    我挂了电话,又把不停的电话号码写下来,交给黄老太,说:“如果他回来了,就不用打电话给我了。好了,我们要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等等,孩子。”黄老太拉住我,看着我,以及我们所有人,“你们,是神仙么?”

    我坏笑道:“不,我们是妖怪!”

    黄老太也笑了:“如果你们是妖怪,也是像神仙一样的好妖怪。谢谢你们让我们回来。我会努力活得久一点,不管老头子清醒之后,对我还有没有感情。”

    “说话要算话!”我从脖子上取下她当初交给我的钥匙还给她,“现在不需要我替你转交了。把它放回原位吧。”

    这时,九厥惊喜地叫出了声,指着窗台高兴地说不出话来。

    一缕久违的阳光,从刚刚雨停的天空里钻出来,在窗台上洒下一道灿烂的颜色。

    我走上去,淡淡的热量穿过曾经冰凉的温度,停在了我的脸上。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去,光线将手掌染成了金色,我握紧拳头,有些贪心地,想更多地将这失而复得的力量抓在手心。越是以为寻常的东西,失去时,往往才越挂念。比如阳光,比如家人,比如活着,比如平凡却平安的生活。

    窗台上的几盆鲜花还挂着几滴莹润的水珠,像没擦干的眼泪,不过没什么,眼泪始终是水分,会蒸发掉的。

    从黄家走出来,一大半天空都缀上了彩霞,微风吹起了姑娘们的长头发,街对面的商铺咖啡馆亮起了灿烂的霓虹灯,客人们三三两两,欢声笑语地进进出出。

    我跟敖炽的肚子,夫唱妇随地共鸣起来,墨西哥小城里,充满了晚餐的气味。

    龙王落在一行人的最后头,刚才,我无意中瞥到他在经过黄家家门口时,看着门前台阶下的那排红砖发了几秒的呆。

    “饿了,吃了饭再走。”

    我们回头,龙王盯着我跟敖炽,指了指斜前方一家小餐馆。

    “你不是看我很不顺眼么?”我狐疑地瞪着他,“不怕跟我一起吃饭会坏了你的胃口?”

    “听敖炽说,你经常缠着来店里的客人们给你讲故事,还要逼他们喝一种很难喝的茶?”他反问我。

    习惯性散播不实言论,是敖炽最该死的一点,我火大地掐住他的耳朵:“什么叫我逼他们喝茶?”

    “我只是说你泡的茶难喝而已!能喝得下去的人都是怪物!”敖炽捂住耳朵,朝龙王大喊,“你怎么胡说八道呀!”

    “既然那么难喝,谁会主动喝?以她如此母夜叉的性格,肯定以逼迫他人为乐。”龙王振振有词,“这么推断有什么错?”

    唉,他们还不如不解释。

    九厥与翎上左展颜见状,想笑又不敢笑。

    “呃,我想现在不停里应该聚集了一大堆等你们回去的家伙,既然你们三位都饿了,就吃了饭再回来吧。我们几上先动身回去,就不打扰你们一家了。”九厥朝我挤挤眼睛,拉上其他两人匆匆告辞而去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不让他们一起回来?不停里的饭菜应该比这里好吃的多吧?”

    “傻啊你!没看到那三位都火爆浪子么!一语不合打起来的话,不停的房顶都会掀翻的!让他们在这儿,把该说的都说了,就算掀桌子,也别掀自家的嘛。不停里的家具花了不少钱呢!万一真打坏了,她又要千方百计找我们集资了!”

    “不知那家墨西哥餐馆买意外险没有?”

    12

    人饿了,吃什么都香!

    路过的侍应生,惊讶地看着我跟敖炽面前堆积的空盘子,诚惶诚恐地问我们还要不要再来一点。

    “不要了,给我们来壶茶吧。什么茶都行,解解油腻。”我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说,最近我的食量还真是比以前大了很多,已经快与敖炽持平了。

    龙王坐在我跟敖炽对面,姿态优雅地喝着红酒,这样一副年纪轻轻的好皮囊,就算是我,都还是不太能接受他已经是“爷爷辈”的人,还有,明明是他喊饿,把我们拎到这里来,自己却一口食物也不吃,只是一边喝红酒,一边看着我们俩胡吃海喝。很奇怪,家的感觉——大吃的孩子,看着孩子大吃的父辈。

    “你眼里充满了问号。”龙王突然说,其实他都没看我。

    “你们什么都瞒着我。”我啜了一口红茶,“你的儿子,敖炽的亲爹,东海的龙,为什么会变成一和蛇?”

    敖炽皱皱眉,闷头喝茶,喝得太快,烫了舌-头。

    窗外,已初见夜幕,昼夜的分界线下,街头越发热闹,喧闹,音乐,久违的释放。

    龙王看着外头来来往往的人群,说:“他曾回东海谢罪,被盛怒的我拒之门外。这小子,还真按之前的父子约定,自断龙角,剜掉颈下十二片护身龙鳞。如此一来,体-内龙珠的力量自然大大削弱,一条残缺不全的龙……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,他卡住了,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。

    断龙角,剜龙鳞,这样鲜血淋漓的场面单单是想一想,都有切肤之痛,何况,受难的人还是至亲,谁能若无其事地回忆。

    “不用说了。是因为那条被他吞下肚的柳公子吧。”我想我已经知道了答案,“那条蛇王道行不浅,被他整个吞下,妖气早已凝聚于内。他自伤之后,龙的力量大大减弱,抵抗不住妖气不说,最后还被异化成了与蛇王一般模样的,长着翅膀的‘大蛇’。”

    “你知道?”龙王转回头,疑惑地看着我。

    我点头:“有人将过去作为礼物,送给了我。”

    “是么。”龙王也不追问,拿过酒瓶又要倒酒。

    “一把年纪了,喝那么多干吗?!”一直沉默的敖炽将酒瓶抢过来,“我可不想那么早接你的破位子!”

    “今天心情好,应该多喝几杯。”

    “好个屁!不准喝!”

    “拿来!”

    “休想!”

    一老一少两条龙在一瓶酒上僵持住,我不劝,让他们吵,总有些结,要吵一吵才能解得开。

    “死孩子!”龙王忽然笑了,收回争夺的手,“你一直在恨我吧。”

    敖炽愣了愣,不回答。

    “当年我将你们带回东海抚养,对外宣称你们是泽与一位不知姓名的龙女所生的孩子,而泽因为犯下大错,已被逐出东海,从此之后,东海上下不得提及此人。”龙王缓缓道,“我-羞-于让他们知道,你们的母亲是一只妖怪。从你们回到东海,我用各种方法弱化并掩藏你们的妖气,逼你们像纯粹的龙一样修习我们的法术,强化龙珠的力量。当年我曾借故将你关在冰牢里多年,不是为了惩罚你的顽劣,而是冰牢之中的极寒可以更有效地驱散你的妖气。这样的方法很成功,随着你们年龄与修为的增长,来自你们母亲的一切,已经基本消失在你们的身\_体里。无人怀疑你们的血统与地位。”

    “既然这么辛苦才瞒天过海,为什么又要将实情告诉我?”敖炽沉沉道,“你应该一辈子保守这个秘密。”

    “家人之间不该有欺瞒,你们兄弟俩有权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。我想我还是应该对你们公平一些,我将你们从懵懂稚儿带到了龙王后裔的位置,在这个过程里从未征询过你们的意见。眼见你们已经长大成人,有了自己的思维,也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,所以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们。”他看向窗外,眼中暮色一片,“当时,我甚至做好了你们会离开我的准备。我欣慰的是,你在得知你母亲的事之后,只是离家出走了一年,最终还是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回来又去哪儿呢。我也想过将你这万恶的老头独自扔在龙宫,可是静下来想想……”敖炽笑笑,“你哪里又有那么坏呢。”

    点点繁星在天空中亮起来,落在人的眼睛里,闪闪烁烁,分不出是星光还是泪光。

    “不过当时你没有告诉我青珀眼的事,只说他拿走了东海一件重要的东西。也没有告诉我,你一直在暗中关注他的下落。”敖炽看着他,“直到你要我去南美洲那个破地方找羽蛇神拿回青珀眼时,你才告诉我,那个‘贼’是我亲爹。要不是我够强壮,你那一句话真是要吓死人的!”

    “如果不是事态严峻,我也不会让你亲自去处理。”龙王叹息,“自家人的事,理当由自家人去解决。”

    爷孙二人之间,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
    但是,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的我,必须打断他们的相顾无言,我问龙王:“你说你曾经还去地城偷偷看过你儿子,如果你一直关注他,那他后来发生的事情为什么你不知道?”

    “我去地城,已是千年前的事。那时,阴差阳错间,我并不知青珀眼已失踪,以为还在不肖子手中。本也想过找他把青珀眼拿回来,可是见这不肖子已在地城中安稳生活下来,加上青珀眼在当时,只是一件没有任何重要性的闲杂物品。虽然放置在龙墓之中,可多年无人问津。我也不想为这个再跟不肖子有所交集,如果他真的想要,就随他去吧。从那之后,我只彻底当他死了,再不过问。他之后的事情,我一无所知。”龙王坦白道,“但谁会想到不久前,天帝会郑重其事地派獠元来取回灵凰十二棺。”

    听罢,我皱眉道:“如果你们事前都不知道那里已经有巨变,那敖炽怎么可能会进到天顶酒店呢?绿腰说酒店设有隐藏结界,只有获邀拿到钥匙的人才会看到它的存在。敖炽并非获邀者,按理说他根本看不到酒店所在。”说到这儿,我愣了愣,不止敖炽,我们这些人都不是获邀者,可是怎么就那么顺理成章地进到了酒店呢?

    敖炽想了想,回忆道:“我照老头给我的地图去到尤卡坦半岛,在那个犄角旮旯的地方转了几圈也没找到地城入口。我还当是老头老糊涂了乱指路,这里完全不是他描述的模样。等我再拿地图出来看时,衣兜里被带出一张有4E标记的扑克牌,我拿起来看,扑克背面印着赌场什么的字眼。起初我没拿这张牌当回事,正要扔了它,谁知冷不丁一抬头,一座破酒店就这么平白无故出现在我刚刚走过的地方,再看那扑克,背后的字居然变成了怎么去赌场的提示。我见扑克上有羽蛇神的标记,心知这赌场多半与他有关,于是便进了酒店。在扑克牌的提示下,一路去了赌场。”

    我想了想,问龙王:“你不是派敖炽去办这件事么?怎么你自己也跑来了?”

    “我收到了一封信,就在我的床头。内容是‘敖炽有难,速到天顶酒店,电梯’,并附上了酒店的地址。我记得,这信纸就是一张印着4E标记的扑克牌。”龙王回忆道。

    我想起纸片儿逃回来时,追杀它的玩意儿,最后也变成了一张扑克牌。

    以纸片儿的能力,它怎么可能在进了电梯之后还能跑回来报信?

    我们所有人都接触过那张扑克牌,莫非有人事先在牌上动过手脚,只要接触过它,隐藏结界就会失效。一切一切,根本就是有人故意将我们引去了地城!

    为什么要这样?这个影子一样的人,目的是什么?敌还是友?如果那张出现在地城的易事贴也是这个人留下的,那么,将军……将军显然是敌人!可既然是敌人,为什么又要将我们引去,破坏他的“末日计划”呢?

    这感觉真讨厌啊,明明已经到了所有真相揭晓的时候,却又掉进了另一个更大谜团。

    我将“将军”留言的事,告诉给了他们。

    三个人面面相觑,一时间谁也无法解开这个谜题。

    “也就是说,这场仗还没完。”龙王看了我们一眼。

    短暂的沉默之后,敖炽跟我,异口同声道:“不怕!”

    龙王一愣,第一次笑得比较正常:“真有默契。”

    真的不怕,我们身边,有那么多义无反顾的家伙,我们人多,不怕他一个将军!

    紧张的气氛重新归于轻松,我看着这一老一少,笑问:“为什么你们今天要把这些‘家务事’全部告诉我?”

    “家务事,只告诉家里人。”龙王瞥了我一眼,“这么简单的问题你还问?吃傻了!”

    家里人,多好的三个字。

    我嘻嘻一笑,“那买单吧,这顿你请,龙王爷爷。”

    龙王一下子给呛到了,猛地咳嗽起来。

    13

    走出餐馆,天上已是星月辉映,十分美丽。

    三个人,走在宁静的小街上,把剩下的大半瓶红酒全都喝光的敖炽,醉醺醺地唱着跑调的吉祥三宝。

    幸好这里没人认识我们。

    天知道这家伙怎么醉得这么厉害,走了一段路后,我把摇摇晃晃的他摁到路边的长椅上坐下,嗔怪道:“喝这么多,飞都飞不起来,看你怎么回家!”

    “回家!好!回家!”敖炽高兴地抱-住我,“我也有家!”说着说着,这厮又沮丧地垂下头,喃喃:“可是家里没爸爸没妈妈……怎么办?”他醉眼朦胧地看着我:“你看!我才刚刚看到他们,他们又没有了!”

    “他们在一起呢,下辈子还会在一起。”捧住他发烫的脸,擦掉他眼角的一滴眼泪。

    “真的呀?”他又高兴起来。

    “当然,我几时骗过你。”

    “对,你不骗我,你就知道打我。”

    敖炽絮絮叨叨地说着,身-子慢慢滑下去,就这样脑袋放在我的腿上。

    “我们别分开……一直在一起……两个人,不要一个人……”他咂吧着嘴说着混乱的话,睡着了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我轻抚着他的头发,笑道,“睡吧,醉鬼。”

    “看来我在这里挺多余。”斜靠在路灯柱上的龙王站直身-子,“我回东海。你们自便吧。”

    “你也从来没有把家门关上,就像老黄永远给儿子留着那把备用钥匙那样,对吧。”我突然说。

    他站住,看着我,月色将他的脸颊描画得温柔起来:“有吗?”

    “天底下,哪有父母会真正仇恨自己的孩子。”我笑,“不过一时气急,关了家门。气消了,谁又不是巴巴地盼着孩子推开家门。”

    龙王不说话。

    “这么多年,你都不去找他要回青珀眼,难道不是希望有一天,他会主动回来,把东西交给你吗?只要青珀眼还在他手里,你们之间就还有一条牵连的线。你表面的严厉与不能原谅,与你内心的不忍与悲伤,根本是成正比。”我看着漫天星子,“如果当年,不要太介意是龙还是妖怪的话……啊呀,哪有那么多如果呀!”

    他继续沉默。

    “如果你真那么绝情,敖炽的妈妈就不可能在东海一次又一次地见到敖炽了,悄悄被杀掉都不一定呢。”我看看他,又看看敖炽,“都是喊打喊杀,又都是口硬心软。臭德性果然会遗传。”

    他忽然开口道:“你知道当初,我听说敖炽跟一只树妖在一起时,第一个感觉是什么?”

    “恐慌。”我脱口而出。

    他略有些惊讶:“理由?”

    “你怕敖炽成为第二个‘泽’。”我望着他的脸,“前车之鉴,你想管,又不敢管。”

    “我搜集了不少你的光荣事迹。”他摸了摸下巴,“真是劣迹斑斑,贪财好吃,欺压帮工。唉……”

    “难怪你一见我就拿那种X光一样的眼神透视我,你一路上都在给我打分吧,故意说些气人的话。哼,说吧,你给我打多少分?我不会报复你的。”

    “负分。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

    他看了看熟睡中的敖炽:“这个也是负分的,你们俩,负负得正,正好。”

    “我可是妖怪呢,龙王爷爷,你真不介意?”我意外于他的话,很认真地问。

    “你嫁的是敖炽,又不是他爷爷。”他也很认真地回答,顿了顿,“妖怪这个东西……也不是所有妖怪都那么讨厌。”他也抬头看星星,说:“如果这次没有他们,我们看不到这样的天空。有些观念,或许真的要改一改了。”

    “同意。”

    “我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等等。”我叫住他,“青珀眼怎么办,不是很快会有人来要回么?”

    “我会想办法找回其余失踪的青珀眼,天界那边,我自有办法拖延。”

    “需要帮忙的话,不要客气。一家人嘛,不收你钱的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这时,龙王伸出手,不知是想跟我握手还是想拥抱我,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,只是用那张又爬满严肃的脸,看着我,憋了半晌,说:“有空的话,回来东海吃饭。”

    “有空也来不停玩啊,我请你喝最难喝的茶!”

    这个月夜,真是十分令人愉快。

    14

    金亮的阳光,从东边照射下来,依然--湿--漉漉的地面上,行人车辆穿行不止,隔壁街卖包子馒头的吆喝声响彻云霄,热气腾腾的早餐,温暖了冬天的清晨。

    不停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了,说来没有离开多久,却真有如别三秋,迫不及待要扑回去的急切。

    “回家了。”

    “快走!我要吃赵公子煮的面!”

    两个难民一样的家伙,手拉手朝那座等待已久的院子狂奔而去。

    不停被踢坏的大门已经修好,两只燕子从巢里探出头来,亲热地冲我叽叽喳喳叫个不停,听到动静的家伙们,呼啦一下全从房间里涌出来。

    顾无名一把抱-住我,也不管他的骨头把我硌得难受。

    “老板娘,我们成功了呢!”阿辽指着那一片朝阳。

    “根据各地回馈来的消息,各个城市的大雨已经停止,或者正在减小,地震的发生次数与波及范围也在降低。”玄永远都那么认真,“传染病的危害也在弱化,没有进一步扩散的现象,疫苗也正在紧密研究中。”他松口气,道:“这个世界,正在正常中。”

    纸片儿跳到我肩上:“饿不饿?累不累?要不要吃面?老板娘!”

    “你还是赶紧去洗个澡吧,这么邋遢的老板娘,怎么吸引客人!”沧瞳凯摇着头,“我那么还有一堆SPA免费券,都给你。”

    枯月停在狐狸阿透的脑袋上,两个家伙招呼着众人:“都让开让开吧,外头这么冷,先让老板娘他们进去再说啊!”

    我耳朵里,好久没有充斥过这么多熟悉的声音了,我怕吵,可只在这个早晨,我那么喜欢这样的吵闹。

    “好啦,都别吵了!”

    我跟敖炽走到安静下来的众人前面,对视一眼,很默契地朝所有人,深深地,深深地鞠了一躬,说:“谢谢!”

    众人面面相觑,沉默片刻后,kevin拍拍我的脑袋:“真要谢我们的话,把你的金子都拿出来当圣诞礼物分了吧!大家觉得怎么样?”

    所有人鼓掌同意。

    “不行!”我撕心裂肺地大喊,逃命似的冲进了屋子。

    一进去,便看到赵公子正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走出来,一见我,他愣了愣,走到我面前,用一个十分十分傻气的姿势,把面条端到我面前,声音有点哽咽:“老板娘,吃面!”

    “你一直守在这里?”我接过面条。

    “对。白驹把大家都找来时,我也想过要跟着大家一起去帮你。可我走到门口又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要是走了,不停被水淹了,或者被狂风吹跨了怎么办?那么可怕的风雨。”赵公子老实道,“他们那么有本事,一定能帮到老板娘。我动作慢,既然追不上大家,不如就安心留下来,守着不停,哪里漏了我就马上把哪里补好,如果地震了,我也好撑住房子,怎么也不让它塌掉。总之,老板娘回来时,等她的应该是一个完好无缺的家。”

    我环顾着四周,确实,在经历了那么糟糕的天气之后,不停里一点污水都没有渗进来,一切都安然无恙,一如既往,干净清新。

    心里头一热,我拍了拍赵公子的肩膀,狠狠吃了一口面,朝他竖起大拇指:“真好吃!”

    不停里,能有这么一个不多言不多语,每天只知烧菜做饭打扫卫生的憨帮工,真是至大的福气。

    不对,应该说,开了不停这样一家店,是我至大的福气。

    回家真好,真好!

    所有人都涌进来,暖气与体温混在一起,什么疲倦都擦掉了。

    我吸溜着面条,突然觉得少了一个人,忙问翎上:“白驹呢?他把你们带来之后我一直没见过他了。”

    正忙着向众人分发著名菜刀经销商名片的他,停下动作,说:“他……”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我心里咯噔一下,“他在哪儿?”

    “这儿呢!”装面条的碗突然嚎起来。

    我没嚼完的面条,全喷到对面也在吃面的敖炽脸上。

    “我把翎上他们带到入口时,想着后面还有人,怕他们找不到路,又折回去接他们。结果……”它尴尬地说,“没有东西附体的话,我的力量溃散得很快,所以刚到半路主没力气了,幸好纸片儿他们来了,碗千岁拿了碗出来,让我暂时附在上头,我一附上去就晕了。等我醒过来,已经被带回不停了。”

    吃完,我拿筷子狠狠敲了碗一下,说:“差点吓死我!我还以为你挂了呢!”

    “我本来就挂了。”

    “呃……反正,你活着就好!”

    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了,只知道一切都好,这个世界还在,身边的人也在,我没有失去任何东西。

    眼前的一切那么可爱,包括满脸面汤,想跳起来掐死我的敖炽。

    15

    2012年12月21日,天气晴。

    今天,所有电视节目的关键词,都是“末日。”

    各地的灾害性天气纷纷解除,传染病的疫苗也正式投入生产,世界平安大吉。

    我跟敖炽抱着爆米花窝在沙发里,嘻嘻哈哈地看着电视。纸片儿跟赵公子热火朝天地在厨房里腌猪肉。大街上,上班的上班,上学的上学,姑娘们依然漂亮,小伙子个个精神,男女老幼熙熙攘攘,大小车辆川流不息,沿街的商铺都打扮得琳琅满目,圣诞节大折扣的标语贴得到处都是。一句话,大家该干吗干吗。

    末日,成了大家口里一个笑话。

    当我们总是把一件事往坏处想,那件事可能会真的越来越坏。所以,不妨将事情往好处想,也许,真的会越来越好呢?!

    不管怎样,逢人笑一笑,多说吉祥话,总是没错的,人生那么短,不能活得太丧气,来,给老板娘笑一上!

    三天之后,平安夜。

    清净了没多久的不停又热闹起来,该来的不该来的全跑来蹭饭蹭酒。

    九厥很难得地带了礼物过来,我拆开一看,一小瓶酒,装在精致秀气的白瓷瓶子里。

    “这是……”我眼睛一亮。

    “我留了一点点真气。”九厥嘿嘿一笑,“这可真是好酒啊!”

    我拧开瓶盖闻了闻,那香味,真是芬芳无敌,沁人心脾。

    “给这种酒起名字了没?”我问。

    “没呢。”他说,“你的创意,所以把命名权留给你!”

    我托着这瓶化解了一场大麻烦的美酒,想了想,说:“就叫‘初’吧。”

    “初酒?”九厥眨眨眼,旋即一拍手,“妙啊!他们弄出了末途酒来虐待世界,咱们的初酒,初出茅庐就大显神通,这个名字好,我喜欢!不愧是救了全人类的老板娘啊!”

    “打住!”我摇摇头,“救了全人类的可不是我,是人类自己。”

    说完,我拿过一要板凳,踩上去,把这一小瓶酒用丝带拴好,挂在屋子一角那棵又高又壮的圣诞树上。

    “这么谦虚?不是你想出来的克制有屈的办法么?”九厥仰头道。

    “这口真气本来就是人类自己的。”我边拴着丝带边说。

    每个人出生的时候,什么坏念头都没有,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最干净的好奇跟热情,可是,长大了之后,这样的本性偏偏主弱化,甚至没有了。我们开始各种各样的忧虑,愤怒,猜忌,对还没有发生的事诸多恐惧。多可惜。

    我想,“最初”的力量,是最强大的,只要能让它一直在身\_体里延续下来。

    如果那口“真气”永远存在心上,那这个世界,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。

    “把那个彩带递给我。”

    我刚指了指桌子,突然,一阵眩晕袭上来,我眼前一黑,实在控制不住身\_体,就那么倒了下去……

    嗡嗡作响的耳朵里,回旋着圣诞快乐歌,还有电视广告里夸张的声音——

    圣诞老人送大礼,送礼就送千足金!

    ●尾声●

    “我怀孕了?!”

    “她怀孕了?!”

    敖炽跟我,每根头发,嗖嗖地立了起来。

    九厥淡定地点点头,说:“根据我把脉无数,观人千万的经验,我慎重通知你,树妖老板娘,你确实有宝宝了。已经五到六个月了。”

    “敖炽,快快,赶紧扶住我。”我朝敖炽伸出手,他赶紧把我扶住,手忙脚乱地把枕头叠在床头,小心翼翼地让我靠下去。

    “你什么时候会把脉了?”我大声问。

    “我博学多才,什么都会一点。专业酿酒,副业把脉。”九厥拍着心口道:“信九厥,得贵子!”

    我咆哮了:“要是我有五六个月身孕,怎么我的身\_体没有任何变化!怎么到现在肚子还是平的!!你开玩笑要有个限度!”

    “大姐啊,你根本不是人类啊!怎么能拿人类的症状来衡量自己!”九厥一脸“你好没文化”的神情,“你看,哪吒他娘,怀胎三年六个月才生下了他呢!至于树妖要经过多久才能生下孩子,我要回去查一查。可能用不了三年。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你真的确定?”我的声音软下来。

    “要是误诊,你把我脑袋摘了当酒壶!”九厥言之凿凿。

    我深呼吸了三次,圣诞老人要不要这么大方啊,送这么大一份礼物给我?!

    正胡思乱想着,床边一阵拼命压抑的啜泣声惊到了我——

    敖炽两眼飙泪,拼命瘪着嘴不让自己号出来,不等我说话,突然抱-住我,在我额头重重亲了一口,然后手舞足蹈,疯子似的跑出房间去了。

    很快,我就听到房间外传来一阵欢呼,隐隐还听见如下喊话——

    “老板娘要当娘了啊!”

    “我要当干爹!”

    “我才是干爹!”

    “你只能做干妈!”

    “是儿子还是女儿呢?好激动!”

    “起什么名字才好听呢?”

    我默默地缩回被子里,恍如梦中。

    我的手掌,轻轻地在腹部摩挲,这里,真的已经有了一个与我跟敖炽,血脉相连的孩子?!

    两个人的世界,突然要变成三个人了么?

    好神奇……

    从没有自由的树妖,到历经沧桑万事的老板娘;从孤独的浮珑山,到热闹不休的不停;从一个人,走到一家人。原来,我的生命已经这么充实而满足……

    不知怎么就哭了,那眼泪根本就停不住。

    接下来的日子,敖炽已然患上了准爸爸极度紧张症之类的病,从不干家务的他每天在家里喷消毒水,还去网上找来各种适合孕妇的食谱,逼着赵公子教他做,还把自己变成了活体闹钟,每天准点提醒我吃饭散步,随时随地问我有没有不舒服,想吃什么,喝什么。

    一想到他的模样,我实在很想笑。

    今天天气很好,我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晒太阳,手中的茶杯里,是给我自己的“浮生”。这几天吃多了营养过剩的食物,实在想念那种先苦后甜的味道。

    踱步到门口,那盏软烟罗的灯笼在冬日难得的暖风里摇动,我抬头看它——

    停步饮君茶,一夕浮生梦,但去莫复问,白云无尽时。

    不管送这盏灯笼给我的人是谁,什么来头,是正是邪,就算真是那个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,影子般神秘的“将军”,此刻的我,也没有任何不安了。

    所有我爱,也爱我的人,都在身边

    不停里的客人,看似不停地离开,可是,他们从来没有谁真正地离开。

    另外,我的手掌轻轻放到腹上——我还有了“最初”的力量。

    所以,我不怕。

    不过话又说回来,有件事我必须要阻止!

    敖炽最近的爱好变成了研究姓名,昨天他兴高采烈地跟我说,他已经给我们的孩子起好了名字,就叫“将福”!大将之风,福寿安康!

    将福……糨糊……他怎么能千挑万选出这么幽默的两个字!

    我摸着肚子,在心里认真地说——

    “娃,你放心,你娘我绝对不会叫你敖糨糊的!”

    冬日的暖阳在院子里缓缓转动,天气预报说,未来一周都是大晴天。太好了!

    还有,不停的生意更要好好地抓了抓了,今时不同往日,努力赚奶粉钱才是王道,对吧?:)

    全文完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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