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 难言之隐-《许我一世欢颜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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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早在阿邵尚在昏迷之时,我已想好应对他的说辞。

    我诚实又恳切地告诉阿邵,此时我们身在黑风寨中,黑风寨是个土匪寨子,寨中这些土匪本是邕州城外的农民,因多年前田中颗粒无收,不得已他们才占山为王,专门做些打劫却不伤人性命的亏心事儿。

    阿邵将信将疑,我不惊不慌地夸张寨中这些人义气。

    我道:“这几日多亏他们,否则你怕连命都没了。如今世道太乱,他们当土匪也是不得已的事,你大可不必因此而觉得他们肮脏。”

    阿邵并未觉得他们肮脏,只是不大相信寻常的土匪能有如此高的武功。他敏锐地环顾四周:“什么声音?”

    “马儿的嘶叫声啊!”我笑道,“咱们那马车破了,马儿被他们牵回了寨子中养着当粮食呢!”

    见阿邵渐渐放松,我便知他这是勉强信了。他站得太久,身体有些不稳,颇为无力地靠在门板上。我忙上前扶着他,埋怨道:“你还未痊愈,就别逞强了。”

    他的脸色缓和了许多,乖乖地任我扶回床上,待他躺好之后,我收拾了一旁的药碗正要离开,忽听他说道:“满儿,你离他远些。”

    “郝心?他还是个孩子……”

    “满儿,你知道我说的是谁。”阿邵冷哼了一声,闭上眼,“离那二当家远点。”

    我脚步顿住,脸上却不自觉地露出了笑。心头暖暖的,不知为何。

    邕州的冬天虽不下雪,却极易下雨。昨夜的一场倾盆大雨之后,峄山上的那些树木越发的青翠,看起来绿意焕然,若非寒风割面,定会让人觉得身在夏日。

    经过这些天的休养,阿邵的身体已经渐渐恢复,看着他一日比一日精神,我心头无端喜悦,但在喜悦之余,苦恼也随之而来。我与他自是不能再在黑风寨中住下去,否则他迟早会发现黑风寨的秘密,而我并不希望他发现什么。

    站在栏桥上朝远方眺望而去,依稀可见远处的炊烟,我目视远方,心想着如何在阿邵发现黑风寨的秘密之前带着他离开。若走得太突然,势必会让阿邵起疑心。若再拖上几日,黑风寨的秘密怕是要藏不住。

    任我想破了脑袋,都没能想出什么好法子,我烦躁地扯了扯自己的头发,正苦恼之际,忽听到了有人拨动琴弦的声音。一声两声之后,又陆陆续续地听到那声音,咚咚咚,不似在弹琴,倒像是在调试琴弦。

    算来,我与阿邵在此地也住了半月有余,却当真不知这儿还有人懂琴艺。我在惊讶之余起了好奇之心,遂顺着那声响一路寻去,竟寻到了那夜与郝汉喝酒的空地上。

    空地四周草木不生,顺眼望去惶惶看不到天的尽头,只看得见远处白烟缭绕,美轮美奂,好似仙境。

    我慢慢靠近之后便认出了那人是二当家郝仁。郝仁席地而坐,正调试着琴弦,并不曾察觉我的到来。待调试好琴弦后,他试了试音,兴许是觉得音色正好,竟十分兴致地奏了一曲小调。

    那悠远绵长的调子我从未听过,倒是极符合他的性子。

    许是专心致志的缘故,他的面容变得十分柔和,我盯着他的侧脸想了许久,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,却来不及抓住。苦思冥想之际,我无意间踩到了地上的枯枝,只听得吧嗒一声轻响,不远处的琴音戛然而止。郝仁的视线凝在我脸上,那眼神中的不悦之色表露无疑。无端被人打乱了兴致,不悦亦是正常,我尴尬地朝他笑了笑,心头有些愧疚。

    因昨日下了一场大雨,栏桥上的木板还有些湿漉,我欲上前之时脚底不经意间打滑,身体撞到了木栏,整个人朝栏桥外仰去。恐惧感在瞬间涌上了我的心头:从这儿摔下去,定要粉身碎骨。

    就在这惊险万分之际,郝仁飞快地从不远处蹿了过来,稳稳当当地将我抱了个满怀,让我幸免于难。

    双脚落地时,我那颗惊恐的心才渐渐归位。

    我从郝仁的怀中抬头,正想让他放开我,脑海中忽然轰的一声巨响,之前所有的疑惑都化成了一句连我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的话:

    “顾西丞——”

    郝仁冷傲的双眉微挑,问道:“顾西丞是何人?”

    我张了张嘴,不知该从何处说起。之前我总觉得他瞧着眼熟,却苦苦想不出个所以然。经过方才那一下,才发现原来是他瞧着像顾西丞——我记忆深处的顾西丞一直停留在他十五岁时的模样,如今也不过才过了十多年,一个人的外貌再如何变,也不至于翻天覆地。

    但从外貌来看,郝仁长得并不像顾西丞,或许真是我魔怔了,竟觉得他们如此相像……

    郝仁轻轻地瞥了我一眼,半嘲讽道:“我并非你口中的顾西丞。”

    我紧紧盯着他,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,可他神色坦然,全然无作假的痕迹。我心头莫名的失落,耳畔忽又想起裴炎的话。

    裴炎说,顾西丞早就死了。

    我眼前这人名叫郝仁,是黑风寨的二当家,不是顾西丞。我脑子里乱糟糟的,也不知在想些什么,一直抱着我的郝仁忽然松开我,往后退了一步。见他一直看着一个地方,我不明就里,顺着他的视线望去,不自觉就变了脸色。阿邵不知何时来到此地,正站在不远处死死地盯着我与郝仁,脸上神情变幻莫测。

    阿邵的不悦现于形色,见他如此,我的心头竟有些小喜悦,遂不曾多想便举步朝他走去。与他相处了那么久,我对他的性子也称得上知根知底,他若是闹起性子也不是好哄的,就好比当初宋媒婆来提亲时,他一置气,我便花了好几个时日做衣裳绣香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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