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33|黄金-《玲珑月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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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露生就不乐意了:“你可别小瞧荣老爷和六爷,那都是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精,他们难道是随随便便就信人?自然是因为你一片热忱,又有才干,英雄豪杰不过如此,众人自然唯你马首是瞻。”

    金总舔着嘴笑。

    “笑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发现你吹我牛逼的样子,特别迷人。”

    露生打他一下:“贼耳朵,只配挨骂。今日见孔部长,是怎么样?”

    “你亲我一下我就说——哎!别揪耳朵!掉了!”

    露生笑道:“再吊胃口?”

    “不是吊你胃口。”求岳由他揪着:“去,把你那笔墨纸砚铺开,帮我写封信,我说你写。”

    必须要说,见到孔部长的时候,金总蛮吃惊的。

    下午孔部长没去机场接驾,金总就想打个突然袭击,看看孔胖子有没有前方吃紧后方紧吃。跟着戴笠的车去了中山东路的铁汤池,孔公馆仆人说,老爷半个月都没回家,再问是不是在上海,仆人道:“没有去的,吃住都在办公室。”

    金总一脸震惊地溜去财政部,财政部熙熙攘攘,楼下都是排队签字办事的人,孔祥熙在楼上折腾文件。四月底的南京气温大|跃|进,办公室里风扇都扭开了,孔部长把外套脱了,衬衫也解开,肥胖的脸上全是油汗,滴着汗、埋着头,口里抱怨秘书:“不是都说过了么?你先让银行把花押弄好,然后财政部这边给文签——哎,只知道化妆、喝咖啡,办事一点不稳重,你不要办了,你给寿民打电话,我自己来跟他说!”

    楼下又有人喊:“孔部长,陈司长电话!”

    孔祥熙头也不抬:“电话接来办公室!”

    楼下嗷嗷叫:“您电话挂着呢!”

    孔部长揩汗,抓毛巾、毛巾不知去向:“马上,马上!”一面叫女秘书:“重新弄好,叫寿民晚上来南京,我就在办公室等他。”

    说完,他抬头来找毛巾,一抬头正看见求岳站在门口。孔祥熙惊喜得连笔也丢了:“明——卿!我可担心死你了!”

    求岳在门口笑,被他汗烘烘的胖胳膊抱了个满怀。

    两人分宾主坐了,秘书端了冰橘子水来。孔祥熙把衣服重新穿上,弯腰洗脸,在脸盆里道:“我听说你在伦敦出岔子,几个晚上没睡好,听雨农说你平安返来,这才能安下心来做事。不是我不去接你,实在是央行这几天太忙了——白老板呢?”

    “他在家,陪我爷爷说话。”

    “应该的、应该的,我意思也是你们在家养养伤,预备明天会了公权,一起去看你呢。”孔部长是几天没洗头了,头上没几根的头发油得就要变成钢丝,摸索了香皂,索性连头一起洗,“明卿,你不怪我吧?你知道的,我们这种人时刻有记者盯着,突然地一起去机场,免不了又要捕风捉影。”

    “我比较喜欢你这老实干活儿的样子。”

    孔祥熙在脸盆里笑。

    “搞快点,给我听听喜报。”

    “哦,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说正事的,原来是来邀功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八千万扔水里也得听个响吧?”金总喝橘子水,“互相表扬一下,缓解我遇刺的受伤心灵。”

    孔祥熙从瓷盆里抬起脸,孔部长吟诗:“乌云压城,薄田偏是旱接涝;柳暗花明,霹雳雷霆化甘霖。”

    金总给他逗乐了。

    就在他们离开美国的这十几天里,太平洋两岸都是喧哗不休。某种程度上说是非常喜剧的场面——金总在美国的两线砸盘,可以说是比想象当中还要成功,仅四月上半月,流失的白银就比一月降低了70%!

    什么,你问还有人走私吗?

    那肯定是有的,毕竟要恰饭嘛。

    只不过中国假货这个名头的震慑力实在太大,导致各个走私通路上出现了非常喜感的局面——以前是象征性地验一下就完,现在不行了啊!现在得一块一块查,查完了还得锯开看看里面是不是夹心的,真的痛苦。你说你这边查吧,各种金属声嘎吱嘎吱,还带火星,本来是偷偷摸摸的事情,这他妈可好了,就差没敲锣打鼓了!

    海关:hello?areyouok?

    走私商:i`mfinethankyou……

    不行了,这生意做不下去了,银子哪里没有啊?墨西哥有,长崎也有,再不济苏联也有啊。全世界就特么中国人心最脏,不跟你玩儿了还不行吗?

    杜老板:嘿兄弟别急啊,假银锭没有了,我们还有假银洋呢!

    走私商:i`mfinefuckyou.

    这是多么尴尬的局面,真正的偷鸡不成蚀把米,美国政府头一次在贸易战上感觉如此骑虎难下。

    ——提高关税吗?

    不好意思我们生产力还没到出口美国那一步。

    ——联合制裁吗?

    走私白银买到假货这种理由也太羞耻了吧!

    美国方面想怎么办?能怎么办?只能气急败坏地发照会,要求引渡这个爱新觉罗黛山。中国政府可就不乐意了:哎朋友请你看看清,不是所有黑头发黄脸蛋儿的都是中国人。在美国行骗的姓什么?爱新觉罗!干的是什么勾当?复辟!这是我们国民政府的敌人,反动势力!我们打还来不及呢你冲我们这儿要什么人啊?

    想要人请您往东边儿看,看见没有?右上角那块儿,不属于中国了,那叫满洲国,大清的遗老遗少都搁那儿呆着呢。当初日本人侵占东三省,你们美国朋友不是亲自来中国主持公道了吗?把东三省主持给日本人了——那还说个屁啊,要人跟大日本帝国要去,满洲国,跟咱们没关系!

    孔祥熙道:“扯归扯,大家心里都很清楚。没有政府支持,哪来的这么整齐划一的行动,又从哪调来这么多锌锭?但是他没有证据,我们也就不认。”

    就这么扯皮了好些天。

    直到英国爆出刺杀事件。

    戴笠情急所迫,开着飞机就奔伦敦,叫国内照会英国外交部,请求临时停降,又急电驻英大使馆接洽调停。其实照会都是先上车后补票,只稳住了英国没有出动空军击落飞机。但是行踪已然暴露了。

    所以骂战里又出现了很喜感的局面——

    美国:不承认?还不承认?你再说不是你们官方派去的人?那么多英国警察都看见了!要不是你们派去的你那么着急叫飞机去接?一连四通照会电报,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中国皇帝微服私行。

    中国:能怎么样?你特么有证据?你拍照片了还是现场逮住人了?我告诉你那飞机上就是我们中国宝贵的艺术家,专门去英国学习的,我乐意派大飞机过去接,我派整个空军师过去你又能放什么屁?

    英国:能不能停一下,我就问一件事,你们为啥要在我伦敦大街上搞事?

    大英帝国委屈惹!

    金总汗颜:“这不太好吧。”

    孔部长扭戒指:“反正还是挺痛快的……”

    金总笑翻了。

    孔祥熙也笑了:“你别忙着笑,就这个行刺的事情,我和南茜昨晚一直在讨论,子文也来家里说这个事情,你觉得是谁所为?”

    金总想了想:“感觉像是日本人,东北口音,可能是满洲那边的,就是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要针对我。”

    孔祥熙点点头:“起初我们也是这么想,但是转念一想,我觉得有可能是罗斯福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嗯?”

    老罗不像是这么心黑手辣的人啊。

    孔祥熙笑笑:“你想过没有,不管是伪满洲国,还是美国特工,只要特务出手,你生还的余地并不大。别说是满洲美国了,就是我们自己动手,谁会用手|枪行刺?”

    金总有点儿毛骨悚然:“那还用啥?”

    “既然知道你们的住处,安炸|弹就可以,再不济还有燃烧|瓶和手|榴|弹——可是都没有,他们选了最没有效率的方法。”

    金总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,你们国民党对暗杀是真的很在行啊。

    可是转念一想,他突然领悟了孔祥熙的意思:“你是说……他在逼戴笠出来救我?”

    “不愧是明卿,敏慧!”孔祥熙抚掌:“罗斯福根本没有要你死的意思,你死了,死无对证,而钱已经回到了中国国内,只要中国政府抵死不认,美国也没有办法,但你活着就不一样了,雨农是必然冒死相救的,他带着飞机特务都现身了,我们不也就无从抵赖?”

    定定地,他看住求岳:“他要你一条命有何用?他要的是你盗走的八千万美金!”

    求岳怔了半天。

    罗斯福是个老鸟,会玩政治,自己还是嫩啊。

    孔祥熙极有深意地看他:“你不要告诉我,你去这一趟是抱了死志的。”

    金总心说死志倒没有,但干这么虎的事情,总是要做好一切最烂的打算。

    “我们不会让你去死——”孔祥熙没容他说话:“八千万,没有了可以再想办法,但你金明卿的命,说什么都要保住。”

    金总简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。

    “我真的对他改观了。”求岳跟露生说:“我不管了,也许以后历史上他会犯很多错,但至少现在,他对得起我,对得起大家。”

    露生也听怔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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