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71章 接人-《终宋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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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驿馆小阁楼上。

    雁儿与凤儿打包了行礼,将几件女装收起来之后,她们坐在桌边,已是困得不行,脑袋瓜子直往下点。

    没办法,她们大姐儿交代过,近日只在白日睡觉,夜里得留足精神。

    “真是困了困了,出门一趟好累……”

    “大姐儿都没叫累,不许叫。”雁儿搂着凤儿,便把脑袋靠过去,心想着大姐儿说的“事机”怎还不来。

    那边张文静已早早换好了一身男装,嫌元严的一身道袍行动不便,要帮她也换一身窄袖。

    元严时年已三十七岁,年轻时才色双绝,不知引得多少高门俊才求娶,如今年华渐褪,犹有林下风姿。

    张文静给她裹好抹胸,笑道:“姐姐真是漂亮,怪不得我二哥念念不忘。”

    元严自披着衣服,啐道:“小丫头怎就这么好色?”

    “夸你一句,怎就成了好色?”

    张文静笑笑,摆出翩翩公子的姿态,捏了捏元严的下巴,又道:“姐姐莫不是在与小生调笑?”

    元严无奈摇了摇头,道:“你若不好色,看中李瑕什么了?”

    “他好看吧?”张文静不急着辩驳,凑到元严面前,道:“他可不仅是脸好看,那风采姿态,姐姐可挑得出第二个人与他相比?”

    “是是,不仅是脸好看,身子也好看,宽肩窄腰,身长玉立。”

    “一眼之间便看得这么清楚,你一女冠,怎可如此好色?”

    元严再次无奈,微微叹息一声,拉着张文静在榻边坐下,问道:“你可想好了?真随他走?女儿家的名节如何?”

    “姐姐也知我有分寸,我清楚我在做什么。此番西行,我并非便要弃了名节与他私奔,而是想当面谈清楚……”

    话到这里,张文静低下头,抿嘴笑了笑,带着些羞意。

    “谈清楚……婚嫁之事。”

    元严道:“但这一去,便成了私奔了。”

    “他是君子,会给我个名份的。否则久在此间,他有危险,许多事也不好聊,我过去一趟便是。”

    “值得吗?”

    “姐姐近日观之,觉得他值得吗?”

    “确是英雄人物,非我有资格评述的。”元严自怜一笑,道:“我也与你说了,旁的女子若问我如何寻归宿,我只说寻个身体康健能体贴的便好。你呢,心气高,偏想寻个最出色的盖世豪杰,难免要吃苦受罪。”

    张文静拉过她的手轻轻拍着,最后嘟囔了一句。

    “我乐意嘛。”

    “好了,别拉着我。”

    元严起身拿起一个沉甸甸的包袱,放在膝上,默默等着。

    这包袱,便是她此行的目的了。

    里面装着的是她父亲晚年编著的诸多书籍,《续夷坚志》《锦机》《诗文自警》《壬辰杂编》《南冠录》《集验方》《故物谱》等等。

    元好问与别的北地名宿不同,金亡后未曾入仕,不能保一方百姓,能做的也唯有保留中州文脉。

    偏这乱世之中,书籍是最容易遗散的。

    今岁中统建年,元严的三位兄长已入仕任官,有些书也是不宜留在家中的。如《续夷坚志》与《壬辰杂编》中便记载了大量蒙军入中原以来横暴恣肆之行径。

    元严犹记得父亲溘然长逝时的场景。

    当时,白朴带回李瑕所赠的两句诗,元好问垂死病中,又以旧词回赠。

    “身阅兴亡浩劫空,两朝文献一衰翁。”“国家不幸诗家幸,赋到沧桑句便工。”

    “盖世功名将底用,从前错怨天公。浩歌一曲酒千钟。男儿行处是,未要论穷通。”

    这世间,有的人相处半生,所思所想犹天差地别;而有的人未曾逢面,已是毕生知己。

    之后,元严于张文静处听闻杨果投奔李瑕、而李瑕今已得关陇,便起意将父亲一生心血交给其交情最深的故友。

    她这次本就不是要回山西老家,而是要去寻杨果的。

    原本还担心,张文静是为护送她,而起意离家出走,如今看来张文静却是极有主见。

    时势也怪,两个女子相谈一场,竟是同时决定要西行。

    像是两条小小的溪流汇往一条河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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