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四章 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-《曾许诺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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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随着他们的车辇过处,从山顶到山脚,道路两侧的若木都开出了最盛大的花朵,每个花朵大如碗口,颜色赤红,映照得整个天地都红光潋滟。

    阿珩被满眼的红色照得失了神,在一片耀眼的赤红花海下,看到了一个更夺目的红色身影。

    赤宸身形伟岸,一身红衣如血,令高大的若木都黯然失色。

    他凝视着阿珩,神情冷漠疏远,眼神却赤热滚烫,丝丝缕缕都是痛苦的渴望。

    阿珩呆呆地看着他,心内有一波又一波的牵痛。

    车辇停下,青阳和少昊走到赤宸面前,向赤宸道谢,感谢他们远道而来参加婚礼。

    阿珩惊觉原来这不是幻象,赤宸是真正地就站在若木树下。

    阿珩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赤宸,心神慌乱,视线压根儿不敢往赤宸的方向看,也压根儿不敢走过去,只能装作被若木花吸引,仔细看着若木花。

    青阳叫阿珩过去,阿珩知道躲不过,定了定神,才微笑着走到他们面前。

    云桑在大家面前,不想显出与阿珩的亲厚,格外冷淡地与阿珩寒暄了几句,完全是王族见王族的礼节。

    阿珩知道云桑心思重,如今也渐渐明白了王族和王族之间很复杂,就如大哥和少昊,在众人面前也是格外疏远,所以也是绷着一个客气虚伪的笑。

    反倒是陌生的珞迦看到阿珩,一改平时接人待物的含蓄温和,态度异样亲切,带着沐槿过来向阿珩行礼,口称“王子妃”,赤宸却是作了个揖,淡淡问道:“王姬近来可好?”

    沐槿还以为赤宸是不懂礼节的口误,小声提醒,“女子婚后,就要依照夫家称呼,应该叫王子妃。”

    青阳和少昊都好似没听见,阿珩心里一震,有忧虑,可更有浓浓的喜悦,连对赤宸的恨怨都消了一半,对赤宸回道:“一切安好。”

    赤宸笑问:“不知道王姬和少昊恩爱欢好时,有没有偶尔想起过旧日情郎呢?”

    大家皆悚然变色,正在这时,若水的送亲队伍到了,喜乐蓦然大声响奏,才把赤宸这句话盖了过去。

    两个侍女掀开车帘,一个朱红衣服的女子端坐在车内,女子面容清秀,眉目磊落,喜服收腰窄袖,犹如骑射时的装扮,衬得人英姿飒爽。

    喜娘把仲意手里握着的红绸的末端放到新娘子手里,示意新娘子跟着仲意走。

    只要下了送亲车,随着仲意登上鸾车,就表示她成了轩辕家的媳妇。

    不想新娘子虽握住了红绸,却没有下车,反倒站在车椽上,高高在上地俯瞰着众人。

    大家被她的气势所慑,都停止了交谈和说笑。

    仲意因为紧张,还没有察觉,只是紧紧地捏着红绸,埋头走着,手中的红绸突然绷紧,他差点摔了一跤。

    仲意紧张地回头,才发现新娘子高高站在车上,一身红裙,艳光逼人。

    濁山昌仆抬抬手,她身后的送亲队立即停止了奏乐,一群虎豹一般的小伙子昂首挺胸、神情肃穆地站得笔直。

    轩辕的迎亲队看到对方的样子,也慢慢地停止了奏乐,原本的欢天喜地消失,变成了一片奇异的宁静肃穆。

    濁山昌仆朗声说:“我是若水族的濁山昌仆,今日要嫁的是轩辕族的轩辕仲意,谢谢各位远道而来参加我们的婚礼,就请各位为我们做个见证。”

    四方来宾全都看着濁山昌仆,猜不透她想干什么。

    昌仆看着仲意,“我们若水儿女一生一世只择偶一次,我是真心愿意一生一世跟随你,与你白头偕老,你可愿意一生一世只有我一个妻?”

    这是要仲意当着天下的面发誓再不纳妃,青阳立即变色,想走上前说话,阿珩抓住他的胳膊,眼中有恳求,“大哥!”

    青阳狠心甩脱了阿珩的手,走到昌仆面前刚要发话,回过神的仲意迅速开口,“我愿意!”

    没有丝毫犹豫,他似乎还怕众人没有听清,更大声地说:“我愿意!”

    四周发出低低的惊呼声,青阳气得脸色发青,瞪着仲意,眼神却很是复杂。

    昌仆又问道:“我将来会是若水的族长,我的族人会为了我死战到只剩最后一个人,我也会为了保护他们死战到只剩下最后一滴血,你若娶了我,就要和我一起守护若水的若木年年都开花,你愿意吗?”

    仲意微笑着,非常平静地说:“我只知道从今而后我是你的夫君,我会用生命保护你。”

    昌仆粲然而笑,因为幸福,所以美丽,容色比漫天璀璨的若木花更动人。

    她握紧了红绸,跳下车舆,飞跃到仲意面前,笑对她的族人宣布,“从今而后,昌仆与仲意祸福与共,生死相依。”

    她身后的若水儿女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。

    轩辕族这边却尴尬地沉默着,大家都看青阳,不知道该如何反应。

    阿珩笑着欢呼,朱萸偷偷瞟了眼脸色铁青的青阳,用力鼓掌,一边鼓掌一边随着阿珩欢呼,轩辕族看到王姬如此,才没有顾忌地欢笑道贺起来。

    若水的男儿吹起芦笙,女儿摇着若木花铃,一边歌唱,一边跳舞,又抬出大缸大缸的美酒,给所有宾客都倒了一大碗。

    大家被若水儿女赤诚的欢乐感染,原定的礼仪全乱了,只知道随着他们一起庆祝。

    仲意牵着昌仆走到青阳和阿珩面前,介绍道:“这是我大哥,这是我小妹,这位是小妹夫少昊。”

    昌仆刚才当着整个大荒来宾的面,英姿飒爽、言谈爽利,此时却面色含羞,紧张地给青阳见礼,似乎生怕青阳嫌弃她。

    阿珩是真心对这个嫂子喜欢得不得了,迫不及待地拿出准备的礼物,双手捧给昌仆,“嫂子,这是我和少昊为你打造的一把匕首。”

    阿珩绘制的图样,少昊用寒山之铁、汤谷之水、太阳之火,整整花费了一年时间打造出这把贴身匕首。

    “高辛少昊的兵器?”

    简直是所有武者梦寐以求的礼物,昌仆眼中满是惊讶欢喜,取过细看。

    把柄和剑鞘用扶桑木做成,雕刻着若木花的纹饰,她缓缓抽出匕首,剑身若一泓秋水,光可鉴人。

    昌仆爱不释手,忙对阿珩和少昊道谢。

    昌仆把手腕上带着的若木镯子褪下,戴到阿珩手腕上,“这是很普通的木头镯子,不过有我们若水儿女的承诺在上面,不管你什么时候有危难,我们若水儿女都会带着弓箭挡在你身前。”

    阿珩姗姗行礼,“谢谢嫂子。”

    仲意凝视着妻子,眼中有无尽的欢喜和幸福,昌仆脸红了,低着头谁都不敢看。

    青阳看到这里,无声地叹了口气,对仲意无奈地说:“既然礼仪全乱了,你们就直接上山吧,父王和母后还在朝云殿等着你们磕头。”

    朱萸忙去叫了玉辇过来。

    阿珩把他们送到车边,直到他们的车舆消失在云霄里,她仍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发呆。

    耳旁突然响起赤宸的声音,“你可真懂得他们那般的感情?

    既然说新欢是珍珠,为什么又惦记着鱼目的旧爱,让阿獙把衣袍送来?”

    阿珩心惊肉跳,先侧身移开几步,才能平静地回头,“听不懂大将军在说什么,我和少昊情投意合,美满幸福。”

    赤宸眼中又是恨又是无奈,“真不知道我看上你什么?

    你水性杨花、胆小懦弱、自私狠心,可我竟然还是忘不掉你。”

    青阳和少昊都看着他们,阿珩脸色一沉,“也许以前我有什么举动让大将军误会了,现在我已经是高辛的王子妃,还请大将军自重。”

    厉声说完,她向少昊走去,站到了少昊身边,青阳这才把视线移开。

    赤宸纵声大笑,一边笑,一边端起酒碗,咕咚咕咚灌下。

    阿珩心内一片苍凉,只知道保持着一个微笑的表情,茫然地凝视着前方。

    若水少女提着酒坛过来敬酒,少昊取了一碗酒递给阿珩,“尝尝若水的若酒,味道很特别。”

    阿珩微笑着喝下,满嘴的苦涩,“嗯,不错。”

    珞迦端着两碗酒过来,阿珩以为他是要给少昊敬酒说事,特意回避开。

    不想珞迦追过来,把一碗酒递给她,笑而不语,一直凝视着她,阿珩心中尴尬,只能笑说:“多谢将军。”

    一仰头,把酒饮尽。

    珞迦眼中难掩失望,“你不认识我了吗?”

    阿珩愣住,珞迦这些年和赤宸齐名,是神农族最拔尖的后起之秀,她当然早就听说过他,可唯一一次见他就是赤宸和她上神农山找神农王拿解药,珞迦恰好奉命把守神农山,当时她用驻颜花变化了容貌,所以认真说来,她见过珞迦,珞迦却没见过她。

    可珞迦眼中浓烈的失望让阿珩竟生了几丝感动,正想问他何出此言,有赤鸟飞落在珞迦肩头,将一枚小小的玉简吐在珞迦掌中,珞迦容色一肃,看着阿珩欲言又止,终只是行了个礼,匆匆离去。

    阿珩愁思满腹,也懒得多想,寻了个安静的角落,把若酒像水一般灌下去。

    云桑静静走来,却看朱萸守在阿珩身旁,含笑说了两句客套话,转身要离去,阿珩拉住她,“没事,朱萸是我大哥的侍女,绝对信得过。”

    又对朱萸半央求,半命令地说:“好姐姐,你帮我们看着点,我想和云桑单独说会儿话。”

    青阳离开前,只是叮嘱朱萸盯着阿珩,不许阿珩和赤宸单独相处,却没吩咐不许和云桑相处,所以朱萸应了声“好”,走到一边守着。

    云桑坐到阿珩身边,细细看着阿珩,“听说你和少昊十分恩爱美满。”

    阿珩苦笑,仰头把一碗酒咕咚咕咚喝下。

    云桑心中了然,轻轻叹了口气,“真羡慕昌仆啊!纵情任性地想爱就爱,不喜欢与其他女子分享丈夫,就当众让你哥哥立下誓言。

    你哥哥也是好样的,明知道你父王会生气,仍旧毫不犹豫地发誓。”

    阿珩斜睨着她,“何必羡慕别人?

    神农王榆襄是你的亲弟弟,可不会逼迫你做任何事情,你若愿意下嫁,诺奈也会毫不犹豫立誓,一生一世与你一个共白头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死丫头,说话越来越没遮拦!”

    云桑脸颊飞起红晕,娇羞中透着无言的甜蜜。

    阿珩笑看着云桑,看来上次诺奈的神农山之行没有白跑,他们俩已经冰释前嫌,“你和诺奈什么时候?”

    “什么什么时候?”

    云桑故作听不懂。

    “什么时候成婚啊!你是神农长王姬,下嫁给诺奈有点委屈,可这种事情如鱼饮水冷暖自知,压根儿不必管人家说什么,只要诺奈自己坚持,少昊肯定也会帮他。”

    云桑点点头,“诺奈倒没那些小家子气的心思,他压根儿没拿我当王姬看,只等我同意,他就正式上紫金顶求婚。”

    “那为什么……”

    “榆襄是个好弟弟,事事为我考虑,正因为他是个好弟弟,我又岂能不为他打算?

    你也知道榆襄的性子,这个神农王当得十分艰难,炎灷他们都盯着榆襄,赤宸如今羽翼未丰,就我还能弹压住炎灷几分,我若现在成婚,又是嫁给一个外族的将军,对榆襄很不利,所以我和诺奈说,等我两百年。

    两百年后,赤宸必定能真正掌控神农军队,有他辅佐榆襄,那么我就可以放心出嫁了。”

    云桑笑着长舒口气,“我也就可以真正扔下长王姬的身份,从此做一个见识浅薄,心胸狭隘,沉迷于闲情琐事,只为夫婿做羹汤的小女子。”

    阿珩喜悦地说:“恭喜姐姐!你为父亲,为妹妹,为弟弟筹划了这么多年,也应该为自己筹划一次了。”

    云桑含笑问:“你呢?

    你从小就不羁倔强,我不相信你会心甘情愿地听凭你父王安排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有自己的打算。”

    阿珩倒满两碗酒,递给云桑一碗,“看到四哥今天有多快乐了吗?

    小时候,不管什么四哥都一直让着我、护着我,如今我应该让着他、护着他,让他太太平平地和真心喜欢的女子在一起。

    只要四哥、母亲过得安稳,不管我再委屈也是一种幸福。”

    云桑摇头感叹,“阿珩,你可真是长大了!”

    可其实,云桑心里真希望阿珩能永远和以前一样。

    “干!”

    阿珩与她碰碗,云桑本不喜喝酒,可今日的酒无论如何也要陪着阿珩喝。

    她们两个左一碗、右一碗,没多久云桑就喝得昏迷不醒,阿珩依旧自斟自饮,直到也喝得失去了意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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