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章-《月海云生镜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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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我……我不是在做梦吧?”

    面对妇人的颤声疑问,白泽微微一笑,学着孩童乖巧的模样,柔声答道:“娘,是我,刚子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银月如霜,在月光的映照下,只见妇人的眼中闪着盈盈水光。她左手再度将孩儿揽在怀中,右手揉搓着他的头顶。可就在这一刹,妇人喜悦而温柔的表情,突然凝固在面上。她仿佛遭了雷击一般,一把将孩童猛地推开老远,同时整个人慌乱地向后退去,直撞到了墙角:

    “不对!你不是刚子!刚子的顶心长了颗瘊子,你不是他,你不是我孩儿!”

    妇人惊惶高叫。白泽暗暗地责备自己思虑不周,他探出小手,想抓住柳嬷嬷的衣角,令她不要惊慌害怕。可一句“你听我说”还未说得出口,只见柳嬷嬷全身抖得如筛糠一般,她忽然抄起桌上竹筐里的捡到,冲他狠狠扎了过去:

    “妖怪!妖怪!你是妖怪变的!还我孩儿,还我刚子!”

    柳嬷嬷失控地尖叫道。猝不及防的白泽,被自己想要报答的恩人,刺中了心窝。冰冷的尖刀戳入皮肉,鲜血染红了衣衫。白泽震惊失语,他瞪眼望向面前的妇人。惊慌失措的妇人,惊得向后退了一步,但她似又想到了孩儿的惨状,鼓起勇气又冲了上来,拔起剪刀,再度戳向对方:

    “妖怪!妖怪!”

    一声声的咒骂,仿佛是冰冷的利剑一般,刺入骨髓。那样椎心泣血般的疼痛,比尖刀所造成的伤口更为痛楚。白泽只觉得全身发冷,如坠寒潭。可心中升腾的怒火,却如地底岩浆一般沸腾着,灼烧着他的神智。下一刻,被蛊雕侵入的毒气,在他脑中再度迸发。悲伤、暴怒、憎恶,失控的情绪如火山般喷发,失去理智的白泽,霎时之间,身形巨变——

    一股邪恶的黑烟蒸腾而起,将孩童的身形笼罩在阴霾之中。黑影不断扩大,再无年幼的孩童,也无洁白的羊羔。昆仑神兽,在毒气的侵袭下,化为了一只狰狞的巨兽,冲破了屋顶,发出雷鸣一般的咆哮!

    暗夜之中,悲愤狂怒的嘶吼,震撼天际。

    墨白瞬时从睡梦中惊醒。就连小竹也听到声响,揉着眼睛,迷迷糊糊地问:“师父师父,是打雷了吗?”

    可师父却并未回答她。墨白面色凝重,急急匆匆地披了一件外衫,冲出了竹院大门。疑惑的小竹歪了脑袋,她跳下床榻,迈开双腿走向门外——

    昔时年幼,那些在平城的日子,有许多小竹已记不清。可唯有那一年的冬天,却在她的脑海中格外分明,一生难忘。她记得漫天落雪、无声飘零,她记得火光冲天、浓烟密布,她记得妇人嚎哭、妖兽嘶鸣,她记得鲜血淋漓、黑影幢幢……一幕一幕,将她所有美好的憧憬与希冀,一一击碎,化为寒冷刺骨的冰渣,又被北风吹散在天地之中。

    她所看见的,是炼狱一般的景象:妖气冲天,遮天蔽月。柳嬷嬷家的宅子,已被烈火所吞噬。凶猛的火舌四处喷溅,引燃了周围的民宅。房倒屋折,梁柱崩塌,那些邻近的叔叔婶子们慌不择路地在小街上奔逃,哭号着大叫:“妖怪——有妖怪——”

    他们口中的妖怪,正矗立于烈火之中。漆黑毒影,在火光映衬下,鬼影幢幢,愈发狰狞。小竹吓得躲在了门背后,只探出半个脑袋,害怕地望向那个咆哮喷火的庞然大物。可就在这时,她忽然注意到,那个黑影大妖的脑门上,有个金色的纹印,纹路与白泽的一模一样。

    小竹惊讶地瞪大了眼,她拼命地摇了摇头,不愿相信那个漆黑可怖的庞大怪兽,就是那个纯白温和的少年。就在这一刹,那妖怪举起双臂,又轰然捶下,竟是要将柳嬷嬷的屋子碾成碎渣。

    说时迟,那时快,忽然,火光里闪现一道银光,竟是墨白腾空而起,立于虚空之中。他右手挥舞绿竹杖,左手捏了一个法诀。伴着一声清朗叱咤,旋风骤起,卷起了火舌,如同一条火龙般,向那妖怪狂袭而去,沿着它的身躯盘旋而上。

    巨兽咆哮嘶吼,将怒火转移到面前的青年身上。它挥舞着双臂,黑色毒烟骤然喷发,令它的身形又暴涨数倍。面对排山倒海一般狂袭而来的毒烟,墨白双眉紧蹙,他瞥了一眼身后的民居房屋,和街道上那些惊慌失措的邻里,他咬紧牙关,清咤一声:

    “寒岚冰凛!”

    霎时,天降霜雪。冰晶迅速凝结,竟组成一面透明的高墙,拦住了山崩海啸一般袭来的黑色烟尘。同时,纷纷扬扬的雪羽,也压制了那些蹿升的火舌,减轻了火势。

    然而,昆仑神兽的灵力得天独厚,远胜于仙君修行之力,加之蛊雕之毒甚是强悍凶狠,不过须臾之间,冰壁便开始碎裂,伴随着“咔嚓”声响,碎裂纹路在冰面上游走,碎冰如星辰破碎,降临人间。眼看那奔腾的毒烟,就要冲破冰壁的阻挡。墨白大喝一声,手中的绿竹杖顶端,发出了耀眼的萤绿色光芒。

    可小竹分明瞧见,墨白师父的唇边,溢出了一丝血痕。而师父的身形也有了变化,一黑一白两道光点时隐时现。灵力透支,他连人形也保不住,险些就要被打回原形。见此情景,小竹想也不想,她一弯腰从地上抓起碎石,冲那巨兽狠狠地扔了过去:

    “不许伤我师父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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