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九章-《月海云生镜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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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哦哦哦哦——”孩子们一边撒欢高叫,一边三三俩俩地在小路上奔跑着,擦过慕子真与居尘的身侧。

    慕子真只道孩童顽皮撒丫子疯跑,怕他们冲撞了居尘,于是便牵动铁索,将昔日师弟拉近自己。他哪里会想到,这些小娃娃根本就是冲着他们来的。几名小童凑到慕子真身边做鬼脸,而那位孩子头儿,便趁着同伴分散剑者注意力的时候,从袖口里掏出一个抽陀螺的小棍儿,朝着居尘的黑纱斗笠用力一顶——

    “啪。”

    斗笠应声掉落,露出一张凶神恶煞的面容来。那腐黑的颜色,那贲张的青筋,那尖锐的獠牙,那赤红的双眼,便这样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。

    察觉到孩童与众人的目光,尸人居尘龇开青紫双唇,露出口中鲜红血印,冲那孩子头儿发出暴怒的嘶吼:

    “唬!!!”

    那娃儿虽是狡猾又大胆,但何时见过这等可怖景象?吓得他当场双腿一软,一屁股跌坐在地上,登时吓得眼泪横流,惊惶嚎哭起来:

    “妈呀,有鬼啊!”

    这一声哭喊,令路人纷纷侧目。当他们瞧见尸人居尘那狰狞诡异的面目,大伙儿都是惊得呆住,继而拔足狂奔,一边呼喊着“救命喽”,一边掉头就跑,呈鸟兽状散去。不过眨眼之间,原本熙熙攘攘、热热闹闹的庙会小街,就散成了一条空巷。因慌忙失措而来不及收拾的小摊,横七竖八地散在那里,货物摔得凌乱不堪,一地狼藉。

    虽然大多数人胆小奔逃,但还有几个胆大的,面对魔物异类,仍是战战兢兢地站了出来。先前问话的那壮年汉子,便是其中一员。他慌张地从一旁民宅的墙边抄起一只锄头,攥紧在双手里,摆出戒备的姿势,颤声发问:“你、你究竟是什么人!和这妖、妖怪什么关系!你到底想做什么,为什么来我们天水镇!”

    还不等慕子真作答,那尸人居尘见汉子皮实肉厚,双目顿时迸射出妖异红光,他扭动挣扎着向前疾扑,牙齿咔嚓咔嚓地上下撞击,恨不得能扑到那汉子身上,咬下一块血肉来。他这嗜血残暴的行径,惊得那汉子倒退数步,差点连手里的锄头都拿不稳了。

    “阿尘,住手!”慕子真厉声呼喝。见尸人居尘狂暴躁动,他立刻手腕一翻,那铁索便似有灵性一般,缠着居尘双肩又绕上一圈,慕子真使力一拽,收紧双掌,那铁链便将居尘牢牢束住,锁得动弹不得。

    “嘶嘶……嘶唬……”尸人居尘暴怒地挣扎着,却撑不开铁索半分,只能发出凄厉的吼叫。

    见到妖魔被缚,那汉子又壮起胆子来。他随手抄起地上的碎石,冲尸人居尘狠狠地砸了过去:

    “妖怪!快滚出咱们天水镇!”

    “滚出去!滚出去!”

    “哪里来的妖孽,不要弄脏了咱们的镇子!”

    一时之间,群情激愤。没来得及跑远的镇民们,见妖魔被铁链锁得严严实实挣脱不开,这会儿又折了回来。男人们拿起了锄头铁锨,妇女们抓起了锅子棒槌,将孩子们保护在身后。他们一边愤怒地咒骂着,一边拾起散落的瓜果蔬菜、烂砖碎瓦,用力砸向尸人居尘。

    慕子真虽是剑术无双,却不能贸然出手,拔剑对向这些惊惧愤怒的普通镇民。纵使他生得三头六臂,也不能将这成百上千的秽物一一挡去,他只能跨前一步,拦在昔日师弟的身前。

    “啪嚓。”——随着细碎的声响,一枚鸡蛋砸碎在慕子真的额角,流下粘稠的液体。紧接着,是烂糟糟的菜叶,是酸臭的馊汤剩水,还有那些恶狠狠吐出的浓痰,泼得他一身邋遢。有人在烂菜叶里裹了石头,碎石尖角正磕在慕子真的额前,划开了皮肉,蜿蜒血痕,潸然滑落。那鲜红的血滴,混杂着残汤馊水,顺着他的发丝,缓缓滴落。

    昔日被诛妖四盟弟子尊称为“大师兄”的慕子真,被众多前辈评价为“天赋极佳、实为人中龙凤”的慕子真,这位曾经器宇轩昂、意气风发的天玄门首席弟子,如今却像是从泔水缸里捞出来的乞丐一样,全身上下早已没一处干净的地方。面对千夫所指,受尽了厌恶的白眼,他默然无言,只是稳稳站定,不动如山,用挺拔的背脊,为身后的尸人撑起一片狭窄的天地。

    “这人是妖怪的同伙!他护着妖怪呢,打死他!”

    “砸死他!砸死他!”

    慕子真不言,不语,不争,不辩。居尘已丧失人性、化身为魔,镇民惧他伤他,实是出自本能,并无半分过错。而在镇民眼中,他护着妖魔的举动,无异于为虎作伥,亦是该死之人。他无从辩驳,无从解释,只能默默承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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