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作者:) 第55节-《艳骨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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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陆晄冷汗涔涔,当下磕头:“陛下,罪臣实不敢诽谤先皇后。当日夜宴,罪臣魂不守舍,并未细听那戏中唱词。”

    说着,只觉辩无可辩,谢罪道:“请陛下治臣,失查之罪。”

    陆慎哼一声,正要发作,忽听得一阵清脆的铃铛声由远及近。不多时,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姑娘掀开侧楹的大红藤竹虾须帘,一面揉眼睛,一面缓缓过来,忽见着殿中跪着陆晄,愣了愣,眼神依旧带着睡意。到底记着规矩,敛裙,奶声奶气的行礼:“四伯父!”

    陆晄抬头,笑眯眯,颇温和道:“公主安!”

    陆慎当即收敛了怒容,抱了那小姑娘在怀里,见粉嘟嘟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上还留着残睡中的红印子,问:“怎么不叫奶嬷嬷替你穿鞋,这殿里金砖上凉,你自小便体质不好,略一受凉便要生病的,生了病便要吃药,那药多苦啊。”

    小姑娘躺在他怀里,偏头枕着胳膊,小声嘟囔:“阿爹,我出来就是想跟你说,你吵死人了。”

    陆慎喔了一声,去抚那小姑娘的后背,见她小扇子一样的睫毛又渐渐合上:“好好好,阿爹不说话了,你接着睡吧!”

    陆晄仍旧跪在那里,见这小公主进来打岔,大松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果然,没一会儿,便见上首的陆慎无言地挥挥手,示意他退下。

    陆晄出宫门,也并不骑马坐轿,只慢慢走着,到府邸时,已经是上灯时分。往日的虞四奶奶虞淑兰,如今的安丰王妃,当即奉了茶上去:“今儿叫你进宫,为的是什么事?一大早便去了,天黑了才回来,我只担心,又派人在宫门口候着……”

    话未说完,那茶已叫陆晄掀翻,泼了虞淑兰一手,顿时便红了一大片。虞淑兰也并不恼,把那茶搁在一边,问:“为的还是入闽兵败的事?陛下这几年脾气越见不好,叫我说,不当差便不当差吧。”

    陆晄摇摇头,问她:“你也知他近来脾气越见不好,你是不是又进宫去见太后了?”

    听得这话,虞淑兰这才有了些表情:“昨儿去了一次,并没有碰见陛下,这又有什么?”

    陆晄冷笑:“太后劝陛下广选嫔妃,从前朝牵扯到后宫,这本就是犯忌讳的事,你倒上赶着凑上前去,只怕是咱们府里的官司还不够多,是不是?”

    虞淑兰呐呐不肯言语,道:“太后是我的嫡亲姑母,她宣召,我岂能不去?立后选妃之事,我是一向搪塞,不敢言语的。”

    陆晄脸色这才好了些,坐到炕上,虞淑兰半跪着替他除了朝靴,端水擦脸,殷勤备至,眼含泪光叹:“怎么膝盖紫成这样,叫丫鬟取了药油来,我替你揉揉?到底是陆氏同胞兄弟,陛下这样不给脸面,怎么能叫人臣服呢?我们也就算了,那些臣子竟也没个想法吗?”

    陆晄闻言皱眉训斥:“住口,这话也是你能说的。”

    一时望向窗外,见四面窗户都大开着,仆妇皆是站得远远的,这才叹道:“他是马上天子,自然看重兵事,手里握着兵权,自然不必看那些世家的脸色,受他们的掣肘。再说了,当年在江州,我不知杀了多少世家,入洛阳时饿死一批,杀了一批,天底下哪有什么像样的世家了。他又要开言路,又要开科举,这下要把那些世家的根都刨掉了。他要做圣主明君,要开万世基业,用人的地方多着呢,我并不担心。”

    说着抚了抚虞淑兰的脸:“这家里多亏你操持,我是知道的,这几年在家里歇歇,那也无妨。但是,有一句话,你要记着,太后的事你从此不要管了,能少进宫便少进宫。当年崔皇后的事,陛下的心结,只怕还没了结呢?何况……何况……”

    后面的话,他便不再说了:“你只把儿子们教养好,将来的事,谁又说得准呢?”

    虞淑兰点点头,俯身靠在陆晄膝上,颇为柔顺:“好,都听你的,你怎么说,我怎么做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她说着便去抚自己的小腹部,陆晄见状问:“又有了?”

    虞淑兰含羞点点头:“四个月了,闹腾得厉害,只怕还是个儿子。”

    陆晄忽想起今日殿内昭公主的模样来,眉目间的神态,十足像极了她母亲崔皇后,性子却又明媚大方、机灵狡黠,那话不知怎的,便脱口而出:“是个女儿也是不错的,像母亲是最好不过的!”

    虞淑兰抿唇笑笑,又道:“这两日倒是爱吃辣的,也说不准是个女儿,只像不像我,那只有求老天爷了。”

    陆晄笑笑,没说话,过了会儿子才道:“摆饭吧!用完饭,还得连夜把请罪折子写出来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阿昭下午赤脚在地面上走了一会儿,晚间便有些咳嗽起来。她去岁冬天,生了一场病,便得了喘疾,稍微受凉,便要咳嗽。

    太医诊脉开了方子,小姑娘眼泪巴巴喝完一大碗药,这才缩在被子里,打了个药嗝,问:“阿爹,我娘亲是不想要我,讨厌我,才……才要走的么?然后才会遇见大雨……”

    陆慎摸她嫩草似的发顶,沉声道:“谁跟你说这些的?”

    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,想了想,年纪虽小却逻辑清楚:“那日我去请安,玩了没一会儿就困了。我半睡半醒,听见皇祖母跟嬷嬷说话,我听完就想哭,想来问你。可,乳嬷嬷说,阿爹也很伤心,叫我不要问。”

    陆慎叹息,胸口钝钝发疼,扯出一个苦笑来:“跟阿昭无关的。”却也只说了这么一句,便不肯再说了。

    小姑娘闻言立刻谈起了条件:“真的,那阿爹你带我出宫放风筝,我就相信。我一定放得高高的,连宫内都能瞧见。”

    陆慎立刻驳回:“吹了风,又要咳嗽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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