.-《烧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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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摆摆手,说等他缓一缓起来重画。静了静,他又问我有烟吗。

    我本来想说没有,但一摸口袋又改了口。我把阳晞给我的烟拆封,递给陆星嘉,他是真不挑,从茶几下边摸出打火机,自顾自地躺着吞云吐雾,自顾自地出神,自顾自地想谁。

    陆星嘉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我能平静下来去拍摄的模特儿。倒不是因为主题或者别的原因,硬要说的话只能是气质,但我后来想了想,也不太对。

    我给蓝山拍的时候全凭直觉,而这种灵感太过于依赖她了。蓝山天生是吃这一行饭的,又在事业黄金期,可以一直维持巅峰状态,但我不行,我光是把突如而至的灵感发挥好就已经很吃力了。

    和阳晞接触之后,我的观察能力其实有了一个巨大的阶跃。因为阳晞足够信任我,或者说是信任镜头,相信镜头看到的她是最美的一面。她这种强大的自信或者说自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传递给了我,我想也是,如果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感受到的东西,那其实没什么可信了。

    而陆星嘉不同,他的天马行空永远止步于口头,一旦要着手落实,他就会开始着手去捋背后的线索,而你会发现他所思考的一切东西看起来神经兮兮,但都是有逻辑可循的。所以我觉得陆星嘉牛逼就牛逼在这一点,他的灵感不像我一样虚无缥缈,想抓是能抓得到的,这样的人一般不是天才就是疯子。

    陆星嘉认领了后者,并且鼓励我:“阿舟也要做一个牛逼的疯子啊。”

    好啊。

    所以我和陆星嘉的第一部合作作品就成为了我处理灵感的试水作。我和他交换意见确定方案。我们约在一个暖和的午后,我带着设备和团队,而穿着白毛衣的陆星嘉带来了一个自闭症的男孩。

    我开拍前和陆星嘉说我可能会把你的元气招牌整垮,你怕不怕?

    陆星嘉够野,似乎反问又似乎自嘲:我怕什么?

    我没有骗陆星嘉。

    他在我的镜头下沉默得平和,就像一幅画,水墨画,或者素描,一点色彩都不要。血肉和灵气要藏进画纸背面,被笔用力刻出深深深深又不为人知的痕迹。自闭的男孩虽然不是聋哑人却喜欢用手语对话,陆星嘉倒是什么都会,陪着男孩做一切他想做的事情。

    我放弃了我惯用的静态镜头,以动态的方式记录下了全程。

    陆星嘉和男孩用手语交流,坐在飘窗上沉默着聊天,手势轻飘翻飞,像一对大小白蝴蝶。我的镜头从这里起飞,路过他们躲猫猫的房间和纯白色窗帘,穿过错综复杂的空间和单调统一的黑白色彩,亦真亦假又空灵魔幻。

    我原本打算采用全程默片的形式,但陆星嘉希望加进钢琴,最后我们折中意见,前三分之二无声处理,我后期补拍了一只真正的白蝴蝶,以它停留在陆星嘉的手背为起点,加入了他所演奏的钢琴。

    那是陆星嘉为这个策划而作的歌,全世界独一无二的调子。我不懂音乐,但我第一次看到成片时,陆星嘉的钢琴声一起,我全身开始冒鸡皮疙瘩,然后眼圈开始泛红。

    但这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和以前不同,我甚至觉得以前哭得都太他妈矫情造作了,因为我那一瞬间忽然回忆起陆星嘉在构思这个创意时和我说的话。

    他说,是不是世界上所有不同的声音,都不能被理解。

    我点头说是吧,因为没有人生来的轨迹完全一致,所以不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。

    陆星嘉叹一口气,我以为他开始沮丧了,但他又说,其实凡事不在量力而行,更怕尽力而为吧。

    我大概知道他的意思,但我描述不了,这太难了。所以我一直在想我和陆星嘉的想法到底能不能被表达出来,而在我眼眶泛红的那一刻,我和我们的作品达成了灵犀的共通,灵魂像在濒临溺死的边缘又被一把拉上了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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