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章-《终身最爱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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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这件事一度是兰坊的最高机密,除了华先生和隋远,没有其他人清楚真相。

    到手术之前,华绍亭才终于肯松口。

    当年他态度很强硬,从裴欢怀孕之后就一直想劝她放弃。但后来裴欢赌气离家出走,他好不容易才把她找回来,哪还狠得下心,何况他本身就拗不过她,自己也舍不得孩子,直到裴欢怀孕四个月,再有什么想法都晚了。

    谁也没想到裴熙利用了这一点。

    裴熙小时候受过刺激,多年自闭,可她一心爱慕华绍亭。原本姐妹俩还都相安无事,渐渐大了,华绍亭只宠着裴欢一个人,到最后裴欢甚至搬去和他一起住了。明明两人是亲姐妹,裴熙被冷落,越想越钻牛角尖,觉得华绍亭偏心,把嫉妒和恨意转嫁到妹妹身上,恨到骨子里。

    裴熙的心理问题越来越严重,想事情简单疯狂,她眼看妹妹怀孕,自知再也没有机会,竟然借着华绍亭养病的时候,擅自做主去和他身边的亲信做交易,让他们绑走裴欢。

    她把一切都伪装成华先生要处理掉孩子的样子,就算有什么意外,裴欢也注定恨死华绍亭了,不会再回兰坊。

    而后东窗事发,华绍亭赶过去的时候一切都晚了,看到的就是蒋维成故意留下的惨状,他真的以为那个孩子没有了,而裴欢受尽折磨恨死自己,华绍亭为此病重,唯一能做的就是先放裴欢离开兰坊。

    这些都是往事了,华绍亭现在可以说得很平淡,可是如果没有这一切,他们都不用浪费六年时间。

    裴欢听着听着还是没忍住眼泪,她不知道这些年华绍亭是怎么过来的,那条街上每个人心里都有鬼。

    人心善变和天灾莫测比起来,前者更让人无法接受。

    那是她唯一的姐姐,却因为嫉妒做出这样的事,何况别人。

    华绍亭从来不让裴欢知道这些阴暗面,希望她无忧无虑,一辈子只做他的小女孩。可惜他们毕竟都是兰坊里的人,因为嫉妒,就能毁了三个人。

    裴欢擦着眼泪问他:“你为什么要和我说六年?如果肯早点让我回去……”她说不下去。

    华绍亭摇头,指指自己周围那堆仪器,苦笑着解释:“我那会儿病得也和现在差不多了,隋远没把握,我是想六年后你再回来的时候,我已经不在了。到那时候你再恨再难过,只要我死,你就能放下了。”

    六年前华绍亭病危,活到那一步,他真的想过要放手,可他终究没有死。多年消磨,他发现自己做不到,他也有放不下的人。

    他慢慢地说:“既然舍不得,那我就不择手段,逼也要把你逼回来。只要阿熙还在,你早晚要回来。”

    裴欢的眼泪流得更凶。他最见不得她哭,可他也最容易让她哭:“你就是这样,总帮我安排好一切……你都不问问我是怎么想的!”

    华绍亭看她哭得伤心,无奈地摇头:“裴裴,要想我好受一点你就别哭。”他向她张开手,“好了,一会儿让笙笙看见你哭得比她还难看,多丢人。过来,让我抱抱。”

    裴欢又哭又笑,总算擦干净脸弯下身环住他。她真是没办法,这辈子她斗不过他,只能闷着声音说:“哥哥,你一定不能有事,你不在……我可怎么办?”

    裴欢不敢告诉他,告别仪式上她看着那些人哭,害怕得不敢去和他们说话,她怕她一开口,那个场面就会成真。

    她不敢想万一,如果有万一,她一天也活不下去。

    裴欢听着华绍亭的呼吸声还算平稳,心里慢慢安静下来,闭上眼睛靠在他颈侧,过了一会儿小声说:“不许再说话,好好休息,我陪着你。”

    第二天华绍亭被推进手术室,他脸色很不好,整个人近乎苍白地躺在病床上被人推走。裴欢心里难受,但脸上不能露出来,掩饰好了不让他担心。

    隋远不放心她,特意挤出时间再和她说两句话:“我一定尽全力。”

    裴欢已经很疲惫了,之前被顾琳打到肋骨骨折,但华绍亭病危,她有事也都自己忍下来,不肯告诉他。前几天刚恢复,回去面对敬兰会的人,现在又要守着华绍亭做手术。

    裴欢靠着墙壁长出一口气,示意自己没事:“我知道。如果你也做不到,那就没人能救他了。”

    隋远看看她说:“他过去和我交代过,如果哪天他不在了,留给你一笔遗产,西苑的事得让你知道。”

    裴欢点头:“他和我说了。”她看看窗外,“我想过,之后还是把阿熙接出来吧,找一家疗养院,再具体看看她的情况。”

    隋远没什么意见,想想又说:“除了这个,还有一件事,他的意思是,那笔钱……足够你后半生无忧的一笔钱,密码是阿熙在西苑的门牌号,你去了就知道。他把东西都留给你了,如果他有万一,敬兰会的人也不敢找你麻烦。”

    裴欢并不意外,知道华绍亭早把一切都想好了,他天生就是做决定的人,一切都要在他掌握之中,否则老会长当年也不会选中他。

    她恨恨地有些赌气,抬头看着隋远说:“他想死没那么容易,拿钱就想封口?”

    隋远笑了:“这才是三小姐。”

    华绍亭的病情很复杂,心肺功能都已经衰竭,手术时间很长,将近十个小时的等待,还是没有消息。

    裴欢去把笙笙接回来了,孩子也知道华绍亭今天做手术,不吵不闹格外安静,自己坐在椅子上,好像还在想事。

    裴欢起初紧张得坐不住,时间久了,她等得已经麻木,如今除了听天由命没别的办法。

    天已经黑了,从早到晚,走廊里最终就剩下她和笙笙。

    里边的人是全城讳莫如深的华先生,他身居高位,曾经前呼后拥,想随便走走都不容易,但最后他却什么都没给自己留下。

    做人难就难在曾经巅峰还能抽身而退,从头来过。

    唐颂和裴欢说过的话也是这个意思,他们都有一样的顾虑,怕只怕华先生最后看不开,不肯把自己多年的心血拱手让人。

    但他们都把他看轻了。

    华绍亭既然能当得起盛名,就能放得下输赢。

    手术一直在进行中,时间越来越晚。

    裴欢几乎做好了最坏的打算,甚至在想一旦听到噩耗该怎么和笙笙解释。

    隋远突然出来了,裴欢跑过去拉住他问结果,声音都在发抖。

    大型手术让隋远累得快要虚脱,他勉强舒了一口气,伸手拍拍裴欢的肩膀说:“估计你拿不到遗产了,手术很成功。”

    裴欢的眼泪一下就涌出来,她抱住隋远想说感谢的话,更咽着开不了口。

    华绍亭暂时无法恢复自主呼吸,还没有醒,必须转回重症监护病房。裴欢一个人牵着笙笙,在空荡荡的医院走廊里哭出声来。

    这并不是最艰难的等待,器官移植之后华绍亭必须经历漫长的观察期,防止发生排异反应。起初裴欢和孩子无法见到他,到最后她每天都担心他发生出血和急性排斥,熬到心力交瘁。

    裴欢有好几次都觉得自己再也等不下去,但是每天睁开眼,还是必须打起精神坚持下去。

    一个月之后,华绍亭终于能从重症病房转移出来,隋远一早就打电话让她们赶过去。

    那天沐城很热,街上的人早就已经换上短袖裙装。要是往年这时候,海棠阁里的树木枝繁叶茂,华先生会让人把藤椅都放在树阴下,等到裴欢从外边回来,远远地就能看见他在海棠树下看书。

    现在想起来,像前生那么远。

    华绍亭的嗓子太久没有说话已经不适应了,他在病床上躺着,看见她,却出不了声。

    她摇头让他别勉强。他笑了一下,又转过脸要看笙笙。

    裴欢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,等到他总算脱离危险,她已经没有激烈的情绪了,没和他商量,直接告诉他:“笙笙准备上学前班了,到时她该隋谁姓就隋谁姓,你别想赖账。”

    华绍亭笑意更深,动了动想看看孩子。裴欢把笙笙抱起来放在他病床边上。

    笙笙小心翼翼地靠过去,突然伸出手拉住他。

    裴欢怕她乱动,刚要提醒她小心一点,笙笙却开口和他说:“爸爸,我想你了。”

    华绍亭明显很惊讶,说不了话,紧紧握住笙笙的手,慢慢地流出眼泪。

    他想他这辈子,总算没白费。

    有多少风风光光的前尘往事,也抵不过人心难医。

    属于他的那一页翻过去之后,世间再无华先生。

    等到那一年中秋的时候,华绍亭已经出院有一段时间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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